洛阳城的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还悬着一丝昨夜地脉震颤后的余韵。
街巷间人心惶惶,东市那口破土而出的星髓井已被黑布围起,禁卫封锁三里,不准靠近。
百姓低声议论,说那是“天工之眼”睁开了,也有人说,是执火者遭了反噬。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肃王府的玄旗骤然升起。
影七一身铁甲未卸,披风上绣着暗金鹰纹,步伐沉稳如压城之山。
他身后跟着一队奇形之人——十二名哑奴,脖颈套着沉重铁环,手执无柄铜锤,锤头裹布,落击无声。
他们走路时脚步齐整,如同机关驱动的傀儡,每一步都踩在人心最紧处。
“自今日起,凡涉铜钉、机关、星髓之物,皆归肃王府统辖。”影七立于府前高台,声音冷硬如凿石,“《伪钉图谱》乃乱世之源,蛊惑民心,淆乱正统——焚!”
话音落,火把掷下。
堆积如山的《机关启蒙图》新刊本在烈焰中卷曲、焦黑,纸灰翻飞似雪。
有老匠人跪地痛哭,却被警械队拖走。
风过处,灰烬扑向人群,有人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那一片残页,便被消音锤轻轻一敲手腕——不重,却足以让人再不敢抬手。
周慎行站在人群边缘,青衫素袍,面色铁青。
他想上前理论,却被两名暗卫拦住。
“尚书大人,王爷有令:知识若无秩序,便是瘟疫。”影七看也不看他,只淡淡道,“您教孩子们用齿轮记账,很好。但别忘了,齿轮一旦脱榫,碾碎的是自己。”
“可你这是在烧火种!”周慎行咬牙,“墨七弦留下的不是权力,是希望!”
“希望?”影七冷笑,“当万人皆持‘真传’,争相自认承天工者,洛阳还能剩下几块完砖?火种不可泛滥,否则必成燎原灾。”
他说完,挥手命人竖起一面铜碑,上刻四字:“封钉止妄”。
百姓噤声,工坊停工。
连最偏远的村舍也不敢再摆弄风车模型。
仿佛一夜之间,那曾让田埂生绿、渠水奔涌的机关之光,被强行按进了泥土。
而此时,昆仑山谷已空。
小石头走了。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动身的,只留下半碗凉粥、一张草席和墙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老师说,沙会说话。”
周慎行发现时,已是第三日黄昏。
他翻遍少年床铺,只找到一只陶罐,里面装满普通黄沙;另有一片残破风车叶片,边缘裂痕交错,像是从某座废弃水车硬拆下来的。
“他要去洛阳……”周慎行攥紧陶罐,指尖发白,“他疯了吗?那里现在是铁笼!”
他立刻修书联络旧部,准备派人追回。
可派出的信使刚出谷口,就被肃王府的巡哨截获。
消息断了。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一座荒废多年的驿站孤零零矗立在官道旁。
梁塌瓦裂,野草穿墙。
入夜后,月光斜斜穿过屋顶破洞,恰好落在小石头枕边那只陶罐上。
起初并无异样。
直到子时三刻,月华最盛。
罐中沙粒忽然微微颤动,像被无形之手拨弄。
细沙缓缓流动、聚拢,在罐底拼出一组微小符号——扭曲如藤蔓,却又带着精密的几何规律。
小石头猛地坐起。
这符号他见过!
在昆仑地窟深处,墨七弦最后一次调试地脉共振器时,曾在泥地上划下同样的痕迹。
她当时说:“这是我留给未来的最后一道密钥——不用电,不用火,只要月光照进来,沙会替我记住频率。”
他的心跳加快,手心出汗。
没有犹豫,他抓起那片风车叶片,冲到庙外空地,将叶片斜插入土,模仿记忆中她的姿势,以指节轻轻敲击主轴位置——三下短,两下长,停顿,再三下短。
这是她教的信号唤醒节奏。
片刻静默。
忽然,叶片内层木纹微微泛红,像是被某种热流渗透。
紧接着,一行极细的字迹浮现在木质纤维之间,宛如活物游走:
“遇锁,则绕;见火,则导。”
小石头屏住呼吸。
这不是幻觉。
这是她预设的“被动响应协议”——只有当特定环境条件触发,且操作者符合认证动作时,才会显现的信息。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但她更知道,真正的技术,从不在纸上,而在人心里。
第二日黎明,小石头背着陶罐,手持风车叶片,踏入洛阳城门。
而此刻,城中心广场鼓乐齐鸣,旌旗猎猎。
“封钉大典”正式开始。
高台上供奉金匣,传闻内藏唯一真铜钉。
万名民众被迫列席观礼,跪坐如海。
锁喉僧率百名机关修士伏地叩首,以额触地,三十六次,血染青砖。
影七立于台首,目光扫过全场,冷峻如刀。
“今日封钉,非为独占,实为护道。”他朗声道,“唯秩序可存文明,唯禁制能避浩劫。”
话音未落,天光骤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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