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驿馆暗涌,清羽之疑
流风驿,这座矗立在戈壁边缘的城镇,在浓重的夜色下仿佛一头疲惫匍匐的巨兽。以青石垒砌的城墙饱经风沙侵蚀,斑驳而沧桑。虽已至深夜,城内却并未完全沉睡,几条主干道上依旧悬挂着零星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带着砂砾的夜风中摇曳,将行人拉长的影子扭曲成怪诞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畜以及远方戈滩传来的特有干冷气息,偶尔夹杂着商队驼马疲惫的响鼻和更夫那拖长了调子、透着几分苍凉的梆子声。
子谦三人在驿馆角落要了一间最为僻静的上房。房间陈设简陋,一张硬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歪斜的椅子,仅此而已。唯一的油灯灯芯被拨得极短,努力绽放着昏黄如豆的光芒,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也将墙壁上潮湿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照得清晰可见,更添几分破败与压抑。
老婆婆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裹着一条略显潮湿的薄被,早已因极度的惊吓、疲惫以及年迈体衰而沉沉睡去,只是那花白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紧蹙着,干裂的嘴唇不时无意识地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娴云跪坐在子谦身旁,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鲜血和汗水浸透后已然板结的衣衫。当那处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左肩处,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最可怕的是伤口周围的肌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蓝色,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沿着血脉经络缓缓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僵硬麻木,甚至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腐朽骨骸般的阴冷气息。这正是“腐骨毒”正在侵蚀的可怕迹象。
“腐骨毒……”娴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圈瞬间红了,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滑落。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用沾了清水的干净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每一次触碰,都仿佛能感受到子谦身体瞬间的紧绷。“都怪我,都怪我实力不济……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你根本不会……”自责与心疼如同毒蚁般啃噬着她的内心。
“傻丫头,又说什么胡话。”子谦的脸色因失血和毒素侵袭而显得异常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起皮,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昏黄光线下却依旧清亮、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引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换做是我遇险,你会袖手旁观吗?”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一丝潜藏在血脉深处的祖龙之力去对抗那阴冷的毒素。立时,他背部肩胛骨下的那道龙翼烙印隐隐传来一阵灼热,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浩大的生命力如同溪流般涌向伤口,那幽蓝毒素蔓延的速度似乎肉眼难辨地减缓了一丝。然而,炎煌设下的封印如同坚固的堤坝,在无法全力运转圣力冲开枷锁的情况下,他所能借用的力量终究有限,只能勉强维持住一个脆弱的平衡。“况且,你谦哥哥我命硬得很,这点小毒,还要不了我的命。”他语气故作轻松,但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却暴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凌清羽离去前那句看似随意的叮嘱——“三个时辰内不得动用圣力”——此刻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回荡。此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眼力毒辣,一语道破了此刻维系他性命的关键。这既是对伤势的精准判断,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但不知为何,子谦总觉得那平淡的语气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层更深的意味——像是一种警告,提醒他们此刻的脆弱与处境的不妙,又或者……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想看看他们在绝对劣势下会如何应对?
“谦哥哥,那个凌清羽……”娴云压低了声音,如同蚊蚋,一边动作轻柔地将捣好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解毒草药敷在子谦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一边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和盘托出,“他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戈壁滩那么大,他一个青鸾峰的翘楚,圣者境的高手,怎么会‘恰好’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路过?而且……”她抬起眼帘,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他看你的眼神,我总觉得怪怪的,不像是一般的同门好奇,倒像是……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有趣、却又看不透来历的珍玩。”
子谦微微颔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凌清羽那双深邃如古井、却又在深处跳跃着探究火苗的眼眸。“同门之谊?”他低声重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这个理由,用来搪塞三岁孩童或许还行。青鸾峰与我朱雀主峰虽同属圣山,但历来各有传承,交往泛泛。他凌清羽身为青鸾峰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身份尊贵,有何理由会‘恰好’深入这荒僻的边境戈壁?又‘恰好’在我们被三名圣者境影狩追杀得山穷水尽之时出手?”他梳理着之前的每一个细节,越是深思,越是觉得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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