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我结合瞿祖师的讲述与史籍记载,我仿佛亲眼见到了判官一脉最鼎盛的时代。”
“那时年少气盛,胸中热血激荡……我暗自立誓,必要重振判官一脉的荣光。”
“及冠后,我顺利通过考核,得以下山。”
云初眼中暖意褪去,逐渐蓄起泪光,“可当我奔回家中,看到的却是吊脚楼朽坏斜倚荒草,推门灰尘泻下如尸布呛喉,蛛网垂幡拂面,倾案霉饭,蓑衣生菌,万物沉沦。”
“柔姨不在了。她在我下山的前一年,与我父亲一样,死在了‘笼’中。”
云初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大颗砸落,胸前衣襟迅速洇成深色,“祭拜过柔姨与父母后,我去见族长,提出外出闯荡。”
“族长不许。”
“你可知为何?”
覃故摇头。
他知判官一脉起源,知修士兴起后判官逐渐没落,但其中细节,无相阁中并无记载。
云初睫毛沾泪,潮湿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我们判官一脉原本世居西南楚巫玄都。”
“可后来灵气复苏,修仙的时代来临,我们判官中出了叛徒,将我们判官一脉的至宝泄露给了外界修士。”
“我们迎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叛徒与外界修士的里应外合,打得我们猝不及防,族人死伤惨重。”
“最后是众多族老以性命为代价,才换来一线生机。”
“余下的族人走投无路,逃入了千嶂深山,才勉强甩脱那些贪婪的外界修士,可我们面临的困境是要面对山中嗜血妖兽。”
“余下的族人和与妖兽斗,与妖兽争,最后便是存活的判官寥寥无几。”
“离山是死,留山亦是死。那时,天地间再无判官一脉的容身之处。”
“再后来,有族人外出觅食,遭妖兽追杀,失足滚落斜坡,意外发现一处崖底。”
“那里寸草不生,遍布青石,但妖兽却不靠近。我们派人查探属实后,全族便迁居崖底,避世而居。”
“又后来……”
云初左手覆上双眼,眼角有泪滑落,周身隐隐泛起血雾,“又后来,便是我先前告诉你的事。”
“有一日,我怀揣着重振判官一脉的妄念……瞒着族长,偷偷出了山。”
“我生在崖底,长在崖底,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刚踏入城池,满怀好奇,不小心被人骗进了南风馆……”
云初放下手,眼尾洇红,嘴角扯出苦涩,“我逃出那里时,慌不择路,误入了一个‘笼’。”
“笼主是馆中一名清倌,幼时被父母以二十块下品灵石卖入馆中。”
“由于长相俊秀,龟公让人教他琴棋书画,希望有朝一日能卖个好价钱。”
“他有一位常来听曲的恩客,一来二去,两人看对了眼,互许了白首之约。”
“那恩客许诺笼主会为他赎身,不想龟公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那恩客向龟公求取七日宽限,却一去不返。”
“此后,去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看中了笼主,愿出高价,条件是要他身子。”
“龟公应允,下药将笼主送上那人的床。”
“笼主醒来后崩溃,日渐消沉,性情大变。”
“他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彻底疯魔,最终手染鲜血,自戕而亡。”
“临死前强烈的不甘与执念,化成了那个‘笼’。”
“我逃出南风馆,顺手(意外~~~)解了那个笼,救出一些被困的凡人和……一个修士。”
“那修士因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对我十分礼待,得知我刚出山误以为我是哪个宗门下山历练的弟子,便提出与我结伴同行。”
“我与他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差点结拜为异姓兄弟。”
“我们走过荒漠,访过都城,见证了许多的人间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求不得、放不下。”
“我们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并非所有修士都会为私欲滥杀无辜。”
“可惜……”
云初双眸骤然赤红,周身黑红雾气翻涌,眼中只剩下蚀骨的悔与恨,“可惜,我还是低估了人心的贪欲。”
“同行第五年,我收到族中传信,说老族长寿元将尽,让我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当时收到信慌了神,跟那人简单告了别,便赶回去见族长最后一面,未曾察觉……被人尾随。”
“就这样,我紧赶慢赶见了老族长最后一面。”
“族长临终前欲让我继任族长,说我是同辈乃至这一脉判官中天赋最高的判官,必能带领判官一脉重回鼎盛。”
“可我于管理族务一窍不通,便拒绝了。最终,他选了卜珂——便是送你上山的那位。”
云初平日常含笑的眼中此刻尽是痛苦与自责,“你别看他须发苍苍,实则不过刚过而立。那群族老中,除周、谢二位,其余都未至知天命之年……”
云初双手掩面,浑身颤抖,发出低抑的呜咽。覃故隐约看到有液体从他指缝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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