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夜晚,在影山飞雄沉入战术图的沉默中悄然流逝。晴陪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适时地为他续上温水,将护士送来的、他几乎没动几口的病号餐又默默加热了一次。他吃得很少,眉头始终紧锁,仿佛吞咽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种不得不接受的、名为“现状”的苦涩药丸。
直到夜深,在晴的坚持下,影山才勉强同意躺下休息。但他并没有睡沉,晴几次从陪护床的浅眠中惊醒,都看到对面病床上,影山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的模糊轮廓,或者侧着头,盯着窗外永不熄灭的城市光晕,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蓝眸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醒的煎熬。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影山就要求起床。他的脸色比前一天更差,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但眼神里的某种涣散和脆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当康复师按时来到病房,准备进行第一次正式的术后复健时,影山已经换好了运动服,坐在床边,仿佛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影山君,早上好。我是你的康复师,姓小林。”康复师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性,她笑容温和,但眼神锐利,迅速评估着影山的状态,“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主要是激活肌肉,防止萎缩,并逐渐尝试恢复一些轻微的关节活动度。会有些不适,但请尽量放松,配合我的指令,有任何难以忍受的疼痛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好吗?”
影山抿着唇,点了点头,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复健室在病房的另一端,宽敞明亮,摆放着各种器械。晴推着轮椅上的影山过去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这里的气氛与病房不同,充满了积极却又艰苦的气息,其他正在复健的人发出的努力喘息声和器械的轻响,无形中带来一种压力。
第一次复健的内容确实非常基础。主要是小林康复师手法轻柔地帮助影山活动脚踝,进行股四头肌的等长收缩,以及非常、非常轻微的、在康复师辅助下的膝关节被动屈伸。
即便是这样轻柔的动作,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让影山瞬间白了脸色。他死死咬着牙,双手紧紧抓住复健床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只有从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极轻的闷哼,和因极度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这过程远非“有些不适”那么简单。
晴站在稍远的地方,心跟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揪紧。她看着康复师专业而冷静地操作,报出角度:“好,现在十五度…坚持十秒…很好…二十度…” 每一个数字的增加,都像是一道微小的酷刑。那条曾经充满爆发力、能瞬间蹬地跃起、做出各种匪夷所思动作的腿,此刻却连这样卑微的角度都显得如此艰难。
“很好,影山君,放松,呼吸,不要憋气。”小林康复师的声音始终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影山尝试着调整呼吸,但效果甚微。他的全部意志似乎都用来对抗疼痛和维持不动了。
一组动作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影山脱力般地靠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闭着眼,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晴赶紧上前,用毛巾轻轻替他擦去额头和颈间的汗水。
他睁开眼,看了晴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痛苦,有焦躁,还有一种深切的、不愿被看见的狼狈。他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望向复健室天花板上的灯带,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下一组,我们尝试一下直腿抬高,非常慢的速度,我辅助你。”小林康复师说道。
影山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起精神。
直腿抬高,对于健康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此刻却难如登天。大腿的肌肉因为手术和疼痛抑制而软弱无力,每一次尝试抬起,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和钻心的疼痛。影山颈侧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在康复师的辅助下,将那条腿抬起了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高度,并且无法保持,瞬间就落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重复的失败和随之而来的剧痛,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骄傲。影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中的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晴看到他几次想要凭借腰腹力量强行发力,都被经验丰富的康复师及时按住。
“不行,影山君,不能这样用代偿肌肉!要用这里的力量,感受股四头肌的发力!”小林康复师的手指按在他大腿前侧,语气严肃起来,“复健不是比赛,不是用蛮力就能赢的。你必须学会控制,精确地控制你的肌肉,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急于求成只会加重损伤,延长你的恢复期!”
“延长恢复期”这几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影山眼中躁动的火苗。他喘着粗气,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但紧绷的身体和紧握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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