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速之客
时值大明中叶,天下承平已久,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滋生着不为人知的诡异与恐惧。南直隶,应天府下辖的一个偏僻所在,有个唤作“烂泥村”的小村落。村名粗鄙,却也贴切——村子建在一片低洼潮湿的沼泽边缘,常年水汽氤氲,泥土松软泥泞,即使是盛夏,也难见几分干爽。
此刻,暮春时节,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整整七日。雨水敲打着破旧的瓦片,汇成浑浊的溪流,在泥泞的村道上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湿土、腐草和淡淡鱼腥味的霉臭气息。天色阴沉得如同泼了墨的棉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村里唯一还算齐整些的房子,是村东头那座青砖灰瓦的小院。院门紧闭,门楣上方的木牌早已褪色,隐约能辨认出“义庄”二字。这里是村里停放无名尸骨、处理些不洁之事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至,此刻更是显得阴森寂寥。
义庄的院子里,一间稍大的厢房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芒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一个穿着粗布短褂,面容清瘦,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佝偻着背,仔细地检查着一具用草席卷着的尸体。他叫陆昭,是半年前来到这个村子的。他并非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没人知道他的确切来历,只知道他会看些皮外伤,懂点草药的皮毛,偶尔也会帮着村里处理些“不干净”的事情,村民们便半推半就地认了他做个“杂役”,后来见他对尸体似乎有些门道,便让他兼管起了这间荒废已久的义庄。
陆昭身旁,蹲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是村里的里正,姓王,人称王老五。他手里捏着一块快被汗水浸透的粗布手帕,不时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雨水,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陆先生,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王老五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一早,张屠户家的猪圈里就发现了这畜生,死状……死状恁地吓人!身上没伤口,可那肉……那肉就像是被泡烂了又硬邦邦的,还发出一股子怪味儿,熏得人头晕恶心!”
陆昭没有抬头,只是用一把小巧的银刃,小心翼翼地划开草席的一角,露出一部分尸体的皮肤。他的动作很轻,神情专注,仿佛不是在查看一具猪的尸体,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仪式。
那猪的死状确实骇人。它的表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局部地方甚至有些发黑,像是淤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半透明的粘液,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既像是腐烂的肉类,又夹杂着一种类似铁锈和粪便混合的古怪气味。猪的眼睛暴突,嘴巴大张,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和长长的獠牙,仿佛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不只是张屠户家的猪吧?”陆昭终于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凝重。“这几日,村里还有别的牲畜无故毙命吗?”
王老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前天李木匠家的鸡,死了三四只,死状跟这猪差不多。昨天……昨天傍晚,村西头老高家的狗,突然就疯了似的,到处乱咬,最后撞在墙上,脑袋都撞破了,死的也蹊跷。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还有赵寡妇家的小孙子,前天夜里突然发高烧,浑身滚烫,身上也起了一些……一些红点点,跟肿起来似的,哭闹不休,赵寡妇急得没法子,来找我拿退热的草药,灌下去总不见效,现在还在她家炕上挺着呢。”
陆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猪、鸡、狗,还有小孩……死状或症状各异,但似乎都指向某种共同的不祥。尤其是那股怪味,若隐若现,即使隔着草席和门窗,似乎也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残留。
“村里的井水,最近可有什么异样?”陆昭问道。
王老五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井水还是那口井水,没听说谁喝了闹肚子。就是……就是这连绵的阴雨,天色不好,大家心里都瘆得慌。”
陆昭站起身,脱下沾了污渍的手套,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一股夹杂着雨水的湿冷空气涌了进来,其中似乎真的裹挟着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他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景象,远处的沼泽地隐没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这雨,下了多久了?”
“回陆先生,整整七天了,看样子还得下几天。”王老五答道,“往年这时候,也多阴雨,却没像今年这般邪性。”
陆昭沉默了。他在烂泥村待了半年,对这里的气候也算了解。今年的雨水确实异常,但这异常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猪的尸体上。他用银刃挑开一点暗紫色的皮肤,皮下组织呈现出一种严重的坏死状态,肌肉纹理模糊,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又像是自己腐烂开来。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发现一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状物质,正从坏死的肌肉缝隙中渗出,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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