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锁青崖
光绪二十三年秋,我跟着老镖局的趟子手陈九斤押送一批绸缎去黔南。行至湘西交界处,遇着连阴雨,山路塌了方,只得绕路往青崖村借宿。
这村子藏在群山褶皱里,青石板路爬满苔藓,屋舍多是竹篾泥墙,檐角垂着褪色的红布。陈九斤牵着马刚进村口,放牛的老汉突然丢下木犁就跑,孩童们缩在门后不敢出声,唯有溪边捣衣的妇人抬眼瞥了我们一下,又慌忙低头搓洗,棒槌砸得水面咚咚响。
许是哪家办白事。陈九斤擦着脸上的雨水嘟囔,可我闻见风里有股腥气,像泡烂的鱼,又像久未开启的棺木。
村头老槐树下坐着个补锅匠,见我们过来,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客官打哪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武昌城,送绸缎。我递过半块碎银,老人家,村里可有歇脚处?
补锅匠盯着银子笑,缺了三颗的门牙漏着风:有有有,村东头王屠户家空着间偏房......他突然压低声音,莫往村西走,那深潭邪性得很。
夜里起了雾,我在偏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窗纸被雨打得沙沙响,恍惚听见外头有拖拽重物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里捞东西。更漏敲过三更时,房梁上簌簌落下泥灰,我壮着胆子摸黑出去,就着月光看见院子角落堆着七八个陶瓮,坛口封着黄符,符纸都发黑了。
客官莫乱走。
女声从背后传来,我转身撞见白天捣衣的妇人。她裹着靛蓝粗布衫,鬓角沾着水草,手里提着盏铜灯,火光映得脸泛青。那是镇潭的怨骨,动了要遭天谴的。
我追问百年前的事,她却只是摇头:我家男人说,这潭底沉着七十二根铁链,锁着个大恶人。五十年前铁链断了三根,村里死了十八口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狗叫,她猛地攥紧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听,它在动!
雾里传来闷响,像是骨头摩擦石头的声音。我跟着她跑到村西,深潭就在那里。月光穿透薄雾,水面浮着层暗绿色的油,中央漂着块黑黢黢的东西。等凑近了才看清,是半截腐烂的胳膊,指甲盖里嵌着泥,腕骨上还系着锈迹斑斑的铁链。
妇人尖叫着跑开,我却被一种奇异的吸引力拽向潭边。水面突然裂开,一只泡得发白的手从水下伸出来,指缝间渗出黑血。紧接着是膝盖、肋骨,整具骸骨正从淤泥里缓缓坐起!
铁链哗啦啦作响,潭水翻涌如沸。我踉跄后退,撞在一棵老樟树上。骸骨的头颅浮出水面,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我,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含混的低语:该......偿......命......
第二章 残卷血字
我连滚带爬跑回村子,敲开王屠户家的门。老猎户周伯听说后,往腰间别了把柴刀:跟我去祠堂。
青崖村的祠堂供着块黑黢黢的碑,碑座刻着二字。周伯划亮火折子,从供桌底下拖出个樟木箱,里面全是泛黄的线装书。五十年前,我爷爷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他翻开一本《辰州异闻录》,指着某页,当年知县带着衙役来探潭,回来就疯了,说潭底镇着前明的逆臣。
书页间掉出张拓片,是个跪着的骷髅,背后插着七根铁钉,胸口刻着弑君者林九渊。周伯说,林九渊本是朝廷钦犯,逃到青崖村后占山为王,杀了知府一家三十七口。官兵围剿时,他跳潭自尽,尸体却总浮上来,村民便请了道人做法,用七十二根玄铁链锁住骸骨,压在潭底。
那道士临走前说,铁链千年不烂,可若逢甲子年秋分,血月当空......周伯的手在抖,今年刚好是甲子年,秋分就在明日。
我这才想起,出发前师父曾递给我半块玉牌,说若遇大凶,可凭此找长沙城阴阳司的后人。此刻玉牌贴着心口发烫,我掏出来给周伯看——玉牌上刻着司天监三个字,和拓片里道士的道符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明日子时,潭边会起血雾。周伯把一本《镇魂秘要》塞给我,你带着这个,找村西头的守潭人。
守潭人是村里最古怪的人,住在潭边的破庙里,从不与人来往。我摸黑过去,庙门虚掩着,供桌上摆着七盏油灯,每盏灯芯都是人的手指粗细。
来了?沙哑的声音从神龛后传来。我举灯照去,是个瞎眼老头,满脸疤痕,手里攥着串锈铁链。我是林九渊的守墓人。他说,五十年前,我爹用亲儿子的命换了全村平安,如今该我来。
他从怀里掏出张染血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铁链断,骨生血,怨魂醒,报旧孽。又指了指潭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午夜时分,把玉牌贴在石头上,或许能镇住他。
第三章 骨现血潭
秋分这日,雨下得更大了。我揣着《镇魂秘要》和玉牌,和周伯、陈九斤来到深潭边。七十二根玄铁链半浸在水里,末端深深扎进潭底的岩石。午时刚过,水面开始冒泡,黑红色的血丝从淤泥里渗出,像活物般往四周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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