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猛地睁开眼时,鼻尖全是煤烟子味。
老旧的绿皮火车正哐当哐当往前行,窗外的杨树叶子绿得晃眼,阳光透过布满划痕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对面姑娘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
“醒了?”林晚星把手里的康师傅桶推过来,里头的红烧牛肉面还冒着热气,“睡了快俩小时,口水都快流我包上了。”
程野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突然伸手去摸她的手背。光滑的皮肤温热柔软,压根没有什么心形印记,更别说渗血的疤痕了。他又撸起自己的袖子,左腕光溜溜的,哪有什么缠了半辈子的红线,只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那是小时候爬树摔的,跟归墟河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摸啥呢?”林晚星噗嗤笑出声,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做噩梦了?脸煞白煞白的。”
程野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贴在廉价的涤纶衬衫上黏糊糊的。他抓起桌上的冰镇可乐灌了大半瓶,气泡刺得喉咙生疼,这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林晚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头发扎成高马尾,额角还沾着点薯片渣,活脱脱就是个刚考完大学的小姑娘,哪有半分在归墟河边上浴血奋战的模样。
“咱们这是往哪去?”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飘,总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可怕。
“去青海啊。”林晚星把薯片袋往他面前递了递,“你昨天还说要去看青海湖呢,咋睡一觉就忘了?”她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黄河!”
程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浑浊的河水在铁轨旁蜿蜒流淌,阳光下泛着土黄色的光,哪有半点归墟河那种红得发黑的诡异。可他心脏突然抽了一下,总觉得那河底藏着什么,比如青铜鼎的碎片,或者缠着槐花瓣的树根。
“你咋了?”林晚星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程野突然想起最后在青铜壁前的画面——她笑着说下辈子在绿皮火车上等他,手背上的心形印记亮得像团火。
“晚星,”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今天几号?”
“7月16号啊。”林晚星从帆布包里翻出个旧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清清楚楚,“咋了?怕赶不上明天的青海湖日出?放心吧,列车员说准点到。”
7月16号。
程野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感觉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归墟河那个女人说过,7月17号一到,他们就会变成浮尸漂在河里。可现在林晚星好好的,他也好好的,连秦砚那个狗东西都不见踪影,难不成……
“你还记得秦砚不?”他试探着问。
“秦砚?”林晚星嚼着薯片摇头,“谁啊?你同学?”
程野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
也是,时空闭环都结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自然该消失。他偷偷摸了摸后腰,空荡荡的——那把跟着他劈过槐树根、砍过青铜链的古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个用红绳系着的青铜哨子,哨身上的槐花纹路早就磨平了,倒像是个戴了多年的老物件。
这玩意儿怎么还在?
“这哨子哪来的?”他举起来问林晚星。
“你傻啦?”林晚星抢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看,“昨天在火车站地摊上买的啊,你说看着顺眼,五块钱淘来的。咋,睡一觉连这都忘了?”她把哨子塞回他手里,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是不是高考考傻了?从上车就神神叨叨的。”
程野捏着冰凉的哨子,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火车站地摊?他明明记得这是从1998年那个穿夹克的自己身上摸来的,当时哨子上还沾着槐花瓣的黏液。可林晚星的表情半点不假,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太累了。”他把哨子塞回裤兜,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牛肉面。面条早就坨了,酱包的味道齁咸,可他吃得眼眶发烫——这味道比归墟河边上那些硬得能硌掉牙的压缩饼干强多了。
火车过兰州站的时候,上来个戴眼镜的老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一屁股坐在他们对面的空位上。老头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张程野做梦都忘不了的脸——张教授!
“小张?”程野脱口而出。
老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两排被烟渍染黄的牙:“小伙子认错人啦,我姓张,不过可不是啥教授,退休前在中学教历史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帆布包,“这不,趁着身子骨还行,去青海转转,看看塔尔寺的壁画。”
程野盯着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就是张教授,只是他也忘了。归墟河、青铜鼎、星图台……那些能把人吓破胆的经历,在他这儿变成了退休老头的旅游计划。
“张大爷,您去过昆仑山不?”程野故意问。
“昆仑山?”老头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个搪瓷缸子,“那地方可不敢去,听我以前的学生说,里头邪乎得很,说是有牧民见过血红色的河,还有人在雪地里捡到过青铜片子,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星星。”他呷了口热茶,咂咂嘴,“都是些传说,当不得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