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此问一出,堂内那因满箱黄金而沸腾的气氛,便如滚油泼雪,瞬间冷却,转而被一种无形的、更加沉重的压力所取代。
酒香似乎都凝固在了空中,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财力,是实力的一种。但见识与格局,才是一个人能走到多高的真正根基。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听得出来,吕公这是在考校,是在称量。称量这两个今日宴席上最出风头的年轻人,谁,才是那条能于风云际会时,搅动天下的真龙!
刘季脸上的阴沉之色,在吕公发问的瞬间,便一扫而空。他仿佛又找回了自己最熟悉的战场,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精光一闪,当仁不让地长身而起。
他对着吕公一揖,而后环视四周,声如洪钟,带着一股沛然的豪气:“吕公此问,正问到了季的心坎里!”
“要说这天下大势,依季看来,便在一个‘义’字!”
他一拍胸膛,掷地有声:“始皇帝一统六合,功则功矣,然其法度严苛,刑罚酷烈,早已失了人心!天下之民,苦秦久矣!我辈生于斯世,当效仿信陵、平原诸君,广交天下豪杰,轻财重义,待天下有变,振臂一呼,则四方响应,共伐无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颇有几分战国游侠的遗风。樊哙、夏侯婴等人更是听得热血沸腾,轰然叫好。堂内不少宾客,尤其是那些出身六国故地的,亦是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就连吕公,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微笑,捋须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刘季见状,心中大定,脸上得色更浓。他斜睨了一眼邻座那个自始至终都安然端坐的江昊,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比钱,我刘季今日是栽了。但比起对这天下人心的把握,比起这笼络豪杰的本事,你一个乡野出来的暴发户,又能懂什么?
吕公含笑的目光,也顺势转向了江昊:“江公子,不知你又有何高见?”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江昊身上。
江昊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木案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却像是暮鼓晨钟,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抬起眼帘,平静的目光先是扫过刘季,而后才望向吕公。
在那一刹那,【神级洞察术】悄然开启。
在他的视野中,刘季的头顶之上,一缕驳杂的赤色气运正盘旋升腾,时而化作蛟蛇,时而又散作云雾,虽有几分气象,却根基不稳,杂糅了太多游侠、地痞的驳杂之气。
而在他自己的识海映照中,头顶那道纯粹的、宛如实质的金色龙影,只是静静盘踞,双目开阖间,便有一种俯瞰苍生、视天地为棋盘的无上威严。
高下立判。
江昊心中再无半分波澜,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他终于站起身,身形挺拔如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堂内所有的议论。
“刘亭长所言,乃江湖义气,是为‘术’,而非‘道’。”
他一开口,便直接否定了刘季的全部立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刘季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却听江昊继续说道,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洞穿历史迷雾的深邃。
“大秦一统,非终点,而是起点。”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萧何更是瞳孔骤缩,握笔的手都微微一颤。
在所有人都认为秦朝已是万世基业的当下,江昊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
江昊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屋脊,望向了那片广袤的天下,声音愈发沉凝。
“始皇帝废分封,立郡县,车同轨,书同文,此乃万世不拔之根基。然,根基虽固,大厦却已现倾颓之兆。何也?”
他自问自答,声音陡然转厉,如金石交击!
“非因秦法严苛,亦非因暴政,而是因六国人心未死,天下,只是表面太平!”
“六国贵族尚在,百家门徒未绝,天下游侠儿更是如干柴烈火,只待一颗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刘亭长欲以江湖义气收拢人心,殊不知,这股力量,既能载舟,亦能覆舟!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终究是沙上之塔,一推即倒!”
这番话,字字诛心,将刘季那番豪言壮语批驳得体无完肤。刘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因为江昊说的,全都是他内心深处隐隐感觉,却又无法言明的残酷现实!
江昊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这才抛出了自己真正的、足以让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为之颤栗的论断。
“我断言,不出十年,天下必将再乱!”
“而亡秦者,非六国,非游侠,乃人心之变也!当始皇帝龙驭归天,天下权力真空,届时,才是群雄逐鹿,血流漂橹的真正开端!”
“未来天下,必将归于能得天下之心者!何为天下之心?非江湖小义,而是能予万民以安稳,予士人以尊严,重建秩序,再造乾坤之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