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席卷咸阳的血腥风暴,终是在三日后,被一场入冬的初雪给悄然掩埋了。
铅灰色的天穹下,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为这座刚刚经历过酷烈清洗的帝都,披上了一层虚假的、洁白而宁静的外衣。街道上,车辙与血痕皆被覆盖,唯有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提醒着人们,就在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何等冷酷的杀伐。
新的摄政王府,便坐落于咸阳城的朱雀大街之首。
府邸门前,不再是寻常的石狮,而是两尊高达三丈的机关巨兽。它们由墨家与公输家联手打造,以玄铁铸身,以晶石为心,静默地蹲伏着,那双由赤色晶石雕琢而成的眼瞳,在风雪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无时无刻不在扫描着门前百丈内的风吹草动。
这便是新时代的威严,一种融合了铁血与机关术的、不容挑衅的秩序。
寻常百姓,甚至不敢靠近。
然而,就在这风雪愈发紧骤的午后,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却由远及近,穿过空旷的长街,最终,停在了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府邸之前。
来人一袭青衣,风尘仆仆,那张曾冠绝东郡的俏丽脸庞,此刻却写满了憔悴与焦灼。正是从东郡日夜兼程,奔赴咸阳的李涟漪。
当她看到那两尊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机关石狮时,脚步不由一顿,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畏惧。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在东郡时,他可以谈笑间覆灭魏武遗藏,也可以在月下为她轻抚琴弦。
可如今,传遍天下的消息里,他是那个在章台宫前谈笑风生,引神火天降,一夜之间血洗咸阳数十世家的铁血摄政王。
温柔与酷烈,这两种极致的矛盾,在他身上揉捏成了最令人心悸的模样。
“站住!王府禁地,不得擅闯!”
冰冷的警告声从门后传来,两名身披重甲的亲卫跨前一步,手中的长戈交叉,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涟漪贝齿轻咬下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当初江昊离开东郡时,留给她的信物。
“烦请二位通禀,东郡李涟漪,求见摄政王殿下。”她的声音,因长途跋涉与内心的惶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名亲卫接过玉佩,入内通禀,片刻后,却只带回了一句冰冷的答复。
“王爷正在与诸位将军议事,无暇接见。涟漪小姐,请回吧。”
请回?
李涟漪的娇躯猛地一颤,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被软禁,家族危在旦夕,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不顾一切地奔赴千里而来,换来的,却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无暇接见”?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知道,以江昊如今的权势,若他不想见,自己便是闯也闯不进,闹也闹不进。
她一个偏远郡守之女,在这座帝国的权力中心,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眼睁睁看着父亲与家族,被卷入那场她想都不敢想的谋逆大案中?
不!
李涟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缓缓后退了两步,在那两尊冰冷的机关石狮注视下,在那两名亲卫惊愕的目光中,撩起裙摆,对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青石板冰冷刺骨,寒意顺着膝盖,瞬间传遍全身。
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只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株雪中的青竹,倔强,而又孤傲。
“涟漪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亲卫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搀扶。
“他不见我,”李涟漪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执拗,“我便不起来。”
……
风,愈发凛冽。雪,愈发大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李涟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
雪花落在她的发髻上,落在她纤弱的肩膀上,渐渐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她的脸颊早已被冻得毫无血色,嘴唇也泛起了青紫,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固执地,死死盯着那扇门。
她想起了父亲从小对她的教诲,李家儿女,当有风骨,宁折不弯。
可风骨,在家族的存亡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又想起了江昊。
那个在东郡时,会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而展露笑颜的男人。那个会在她抚琴时,静静聆听的男人。
他真的,会如此绝情吗?
还是说,权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最后的,豪赌。
用自己的尊严,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他心中,是否还存有那么一丝丝的,旧情。
……
王府,书房。
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室外所有的严寒。
江昊一袭玄色常服,静立于窗前,透过琉璃窗格,他能清晰地看到府外那道跪在风雪中的、倔强的身影。
惊鲵侍立在他的身后,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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