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年关,只剩数日。
一场小雪,淅淅沥沥,为雄伟的咸阳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素纱。
长街之上,车水马龙,来往的百姓脸上大多洋溢着安居乐业的喜气。江氏神朝取代大秦,并未带来想象中的动荡,反而因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新政,让这座古老的都城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然而,在繁华的表象之下,阴影总是与光明并存。
咸阳城南,一处名为“百工坊”的区域,这里是三教九流的汇集之地。匠人、走卒、游侠、地痞……各色人等混杂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劣酒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与主街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的、野蛮生长的江湖气息。
一间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半开着。
江昊身着一袭普通的青色常服,独自一人,临窗而坐。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甚至连惊鲵和紫女都未曾告知。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一边品着热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片鲜活而混乱的市井画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街角的一处空地上。
一群衣着破烂、满脸横肉的地痞无赖,正将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围在中央。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衣衫褴褛,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脚上的草鞋也已磨破,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他面带菜色,显然是饥寒交迫已久。
可与他落魄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即便被十数个恶形恶状的无赖包围,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以及更深层次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平静与坚毅。
他的背,始终挺得笔直,如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小子,新来的吧?懂不懂这百工坊的规矩?”为首的一个屠户模样的壮汉,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肚皮,满脸讥诮地说道,“要么,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要么……嘿嘿,从爷爷我的胯下钻过去,爷爷就放你一马!”
周围的无赖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言语间充满了污秽与戏谑。
青年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胸膛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以他的身手,要对付这几个地痞,并非难事。
但他不能。
他深知,一旦动手,打赢了,会招来官府的注意和更多的麻烦;打输了,更是凭白受辱。
他要忍。
忍到那个能赏识他的人出现,忍到那个能让他一展抱负的机会到来。
“怎么?不服气?”那屠户见他不语,狞笑着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的脸上,“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胯,你钻也得钻,不钻也得钻!”
茶楼之上,江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神平静无波。
他没有丝毫出手阻止的意思。
他只是在看。
他在看这个前世被誉为“兵仙”的男人,在命运的最低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一个连胯下之辱都无法忍受的将领,又如何能忍受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屈辱与挫折?一个无法掌控自己情绪的人,又如何能掌控千军万马的命运?
楼下,在无赖们的推搡和辱骂声中,青年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死寂般的平静。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弯下了自己那挺直的脊梁,在周围刺耳的嘲笑声中,真的从那屠户张开的双腿之间,爬了过去。
“哈哈哈哈!好一条听话的狗!”
“滚吧!以后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在无赖们得意忘形的狂笑声中,青年站起身,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拍打身上沾染的泥泞与雪水。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地,朝着小巷深处走去,身影萧瑟而孤寂。
那一刻,他仿佛与整个世界的繁华隔绝开来。
他输掉的,不只是一次争斗,而是此刻作为人最后的尊严。
然而,就在他即将消失在巷口拐角时,一个同样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站住。”
青年的脚步一顿。
他以为这又是新一轮的嘲讽,缓缓转过身,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气质卓然的年轻公子,正站在巷口。
他手中,拿着一个尚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
江昊走到青年面前,没有说任何安慰或怜悯的话,只是将那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了过去。
青年,也就是韩信,怔住了。
他看着那个馒头,腹中那早已麻木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鼻腔里,是久违了的、纯粹的麦香。
这股暖意,让他那颗早已被屈辱和冰冷包裹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熟读兵法,胸怀韬略,却因出身贫寒而无人赏识,四处投奔皆被拒之门外的无数次屈辱。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在这无尽的黑暗与羞辱中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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