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的秋雨,淅淅沥沥,未能洗去魏王宫中的肃杀,反添了几分阴冷。朝会方散,百官心思各异地散去。
司马懿作为新晋的丞相主簿,随曹操返回正殿侧方的值房。他的位置,恰能窥见殿外廊庑动静。曹操于御座坐下,看似随意地翻看奏章,但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显露出他仍在回味朝会上曹丕那番“圣心独断”的奏对。他忽然抬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下方的司马懿一眼:“仲达,你以为,子桓今日所言如何?”
司马懿立刻躬身,声音谦卑:“五官中郎将之言,深明大体,恪守臣礼,尽显对大王之忠孝敬畏,臣以为甚是妥当。”
“哦?尽是子桓自己所思?”曹操语气平淡,目光却如鹰隼。
“臣不敢妄测。中郎将天资聪颖,勤于政务,偶有所得,亦在情理之中。”司马懿将头埋得更低,滴水不漏。
曹操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但那目光中的审视,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司马懿心头。他深知,曹操那“甚是妥当”的评价之下,是更深的猜疑。
与此同时,临淄侯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曹植一回府,便愤然将玉冠掷于案上,面色铁青。“好一个‘圣心独断’!兄长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竟能揣摩父亲心思至此?!”
杨修脸色同样难看,屏退左右后,上前低声道:“公子息怒。五官中郎将今日之言,老辣周全,绝非其平日风格。修疑心,其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高人?还能有谁?无非是那陈群、司马懿之流!”曹植怒道。
“公子,”杨修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声音压得更低,“恰才府中眼线有密报传来,道是…昨日傍晚,见到那贬去朝歌的吴质,竟出现在五官中郎将府侧门附近!”
“什么?!”曹植猛地转身,“吴质?他无诏岂敢私返邺城?!”
“正是!”杨修语气肯定,“眼线报称,一商队骡马驮丝筐行至府侧门,一筐因格外沉重导致驮架失衡侧翻,吴质竟从筐中狼狈跌出,虽其迅速窜入府内,但其形貌已被看清!”
曹植先是一惊,随即狂喜之色涌上脸庞:“天助我也!吴质私返,结交藩王,此乃大忌!若父亲知晓,兄长必受重责!更妙的是,父亲正在疑心兄长背后有人指点,此番正好坐实!那‘高人’,必是此獠无疑!”他越想越兴奋,“快!快请丁仪来!”
片刻后,丁仪匆匆而至。曹植将事情原委道出,丁仪闻言,抚掌笑道:“此真乃天赐良机!公子放心,仪这便入宫,面见魏王,定要借此良机,一举数得!”
午后不久,丁仪便出现在魏王宫殿外,求见甚急。司马懿正在值房整理文书,见丁仪面色肃然又隐含一丝得意地被引入曹操书房,心中顿生警惕。
起初,书房内声音尚低。但很快,曹操的怒喝声便陡然拔高,穿透门扉,清晰传来:
“……此言当真?!吴质竟敢私离职守,潜入邺城?!”
“……藏于丝筐之中?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好大的胆子!莫非今日朝会上那些话,也是这般鼠窃狗偷而来?!”
最后一句,声如雷霆,显是震怒已极。司马懿执笔的手瞬间僵住,心脏如被冰水浸透。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丁仪不仅告发了吴质入城,更直接将此事与朝会奏对联系起来,精准地戳中了曹操最大的疑心!
紧接着,便是曹操对殿外虎贲的厉声咆哮:“传曹纯!即刻点一队虎豹骑,速往五官中郎将府!给孤仔细地搜!任何一个箱簏筐袋都不许放过!尤其是装丝帛的!孤要人赃并获!”
虎豹骑!曹操竟动用直属亲军!这是要行雷霆之势,不容任何转圜!
值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司马懿背后瞬间渗出冷汗。虎豹骑行动如风,从集结到抵达曹丕府邸,时间刻不容缓!他绝不能离开此地,否则立刻会引起怀疑。他必须用最快、最隐秘的方式将消息和应对之策送出去。
他目光迅速扫过值房外廊下侍立的心腹小厮阿陌。司马懿极其自然地拿起一份需要“即刻送出”的普通文书,走到门口,递给阿陌,低声道:“速送尚书台。” 而在递出文书的刹那,一枚指甲盖大小、紧攥在他掌心、早已写好的纸条,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了阿陌的手中。
两人的动作在宽大袖袍和文书的遮掩下完成,天衣无缝。司马懿眼神微不可察地向阿陌传递了一个指令。阿陌指尖一收,立刻领会,面色如常地躬身:“诺,小人即刻便去。” 转身便走,方向却并非尚书台,而是直扑五官中郎将府!
此刻,曹丕府中,主人正因朝会涉险过关而稍感松懈,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直到阿陌如同鬼魅般被心腹管事引入密室,将那枚已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交到曹丕手中。
曹丕展开一看,上面是司马懿那特有的潦草却清晰的笔迹:
“丁告吴事。王怒。虎豹骑即至。速遣吴扮仆,混入城南‘永昌丝行’赴城外购货之商队离城。另,即刻令该丝行再送一批丝入府,称近日用度甚大。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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