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门试才”已过去数日,魏王宫中关于立嗣的风声一日紧过一日,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天平正不可逆转地向着五官中郎将曹丕倾斜。
临淄侯府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曹植心头的阴霾。酒气混合着熏香,弥漫在压抑的空气里。曹植猛地将酒觞顿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他的锦袍。
“我不明白!”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扫视着座下面带忧色的杨修、丁廙、邯郸淳等人,“父王为何如此待我?当年铜雀台上,他赞我文章锦绣,言‘儿中最可定大事’!如今呢?就因我结交名士,性情疏狂,他便觉得我不堪重任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回踱步:“还有那司马懿、吴质!皆是阴险狡诈之徒!明明抓住了吴质私返的铁证,却反被他们颠倒黑白,落得个构陷兄长的罪名!连丁仪也…”他提到被驱逐的丁仪,更是痛心疾首。
“还有那日城门之事!”曹植猛地停下,看向杨修,“德祖,那日若非你提醒,我几误父王考题!我依计而行,斩将夺关,做得还不够果决吗?为何父王只是淡淡一句‘尚可’?他究竟想要什么?!”
杨修心中苦笑,那日曹操的反应他也琢磨不透,此刻只能劝慰:“公子息怒,魏王心思深沉,或许另有深意…”
“深意?我看他是老了!”曹植口不择言,积郁已久的怨愤如开闸洪水,“失了当年的豪迈气概,只听得进那些循规蹈矩、明哲保身的言语!他忘了这魏国基业,也是靠破旧立新打下来的!守成?守成能得天下吗?!”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皆变色,却无人敢接话。
“酒!拿酒来!”曹植挥袖大吼,“再取‘五石散’来!今日一醉方休,忘却这些烦恼!”
侍从战战兢兢地奉上酒与那用红漆小盒盛放的白色药散。曹植不顾一切,将药散混着烈酒服下。杨修等人心中不安,但在曹植逼视下,也只能勉强陪同服食。
药力与酒力很快发作。曹植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气血翻涌,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旋转,一股虚妄的豪情与悲愤交织着冲上头顶。他仿佛又回到了被万人称颂的铜雀台,又看到了父王赞赏的目光。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他猛然站起,身体摇晃,眼神狂热而涣散,“我要去见父王!现在就去!我要当面问他!我要让他看清谁才是真正的继承者!我要让那些小人无所遁形!”
“公子不可!”杨修大惊失色,强忍着药物带来的眩晕,急忙拉住他,“夜深宫禁,王上早已安歇!此事万万不可!”
“滚开!”曹植一把推开杨修,力大无比,“尔等皆畏首畏尾,岂成大事?我乃临淄侯曹植!谁敢拦我?!”他踉跄着冲出厅堂,直奔院中马车。
杨修魂飞魄散,知他已陷入癫狂,根本无法理喻。情急之下,他抢先从车夫手中夺过缰绳,心想至少由自己驾车,或可控制方向,在宫外绕行,待其药劲过去。丁廙等人也慌忙跟上。
夜色深沉,马车在寂静的邺城街道上狂奔,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隆隆巨响,惊起几声犬吠。车内,曹植时而高歌,时而怒骂,言语癫狂。杨修手心全是冷汗,努力辨识着方向,但眼前阵阵发花,药物的效力让他头晕目眩。
恍惚间,他只顾避开民居,却不知怎的,竟驾车直冲入一条极其宽阔、两侧宫墙高耸的街道。待到看清前方那在月色下巍然矗立、戒备森严的巨大门阙时,杨修如遭雷击,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司马门!
“停车!速速停车!”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公车令任延率兵士持戟拦于门前,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目光锐利,紧盯着这辆疯狂冲来的马车:“宫禁重地!何人胆敢夜闯司马门?速速下车受检!”
呵斥声如同冷水泼面,让杨修短暂清醒,他死死勒住缰绳,马车险险停在门前数丈之处。他慌忙下车,拱手道:“任令恕罪!我等…我等即刻便走!”他只想立刻调头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车帘猛地被掀开。曹植探出身来,任延的呵斥在他耳中无异于挑衅。他双眼赤红,指着任延大笑:“哈哈哈!区区门吏,也敢挡我?看不清我是谁吗?我乃临淄侯曹植!要面见父王,陈说冤情!尔等奸佞小人,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任延面色铁青,却毫不退让:“侯爷!此乃司马门!无大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擅闯!此乃铁律!请侯爷莫要为难末将!”
“铁律?我便是王法!”曹植已被幻觉和狂怒彻底吞噬,他将任延视为阻碍他面见父王的最后一道奸佞之墙。他猛地夺过杨修手中的马鞭和缰绳,厉声嘶吼:“挡我者死!”
话音未落,他竟驱策马车,直冲司马门!
“拦住他!”任延大吼,率兵士以戟架栏。
马匹受惊,扬蹄嘶鸣。车辕撞击在戟杆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名兵士被撞倒在地。
“尔等竟敢伤我坐骑?!”曹植见状更是狂性大发,竟拔出腰间佩剑,向着拦路的兵士挥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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