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秋,荆襄之地的战报如同裹着血火的寒鸦,接连扑入邺城魏王宫。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兵锋直指樊城,守将曹仁一日三惊,求援的文书几乎染透了曹操的案头。邺城上下,笼罩在一片大战将至的肃杀与恐慌之中。
曹操揉着阵阵刺痛的额角,目光扫过殿内文武。诸将虽众,但于禁已降,张辽、张合等需镇守各方,一时竟无人可担这救援樊城的千钧重担。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殿角那个沉寂已久的身影——临淄侯曹植。
自“司马门事件”后,曹植便似被打入了冷宫。曹操对他,是恨铁不成钢的震怒,是彻底失望后的冰冷,但在此绝境之下,内心深处那一点难以言喻的父子之情与对其过往才华的一丝念想,又悄然蠕动起来。
“或许…或许该再给他一次机会?”一个念头在曹操脑中滋生,“若能在此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或可…洗刷前耻?”这念头一起,便难以遏制。
翌日,诏令下达:拜临淄侯曹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即日整军,率兵驰援樊城!
消息传出,各方震动。
曹植接到诏令时,正对着一池残荷独饮。他的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绝望的黑暗中,终于透进了一束光!他瞬间抛却了所有颓废,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火焰,立刻起身,大声呼喝侍从准备甲胄、勘验地图。
然而,这束光也照出了潜藏的阴影。
五官中郎将府内,曹丕面色凝重,他即刻屏退左右,独召司马懿密议。
“仲达,”曹丕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父王竟再次启用子建!此绝非吉兆。”
司马懿垂首:“殿下所虑甚是。临淄侯若立此救樊之功,威望必复,于殿下大为不利。”
曹丕在室中踱了两步,忽地停下,目光如刀般射向司马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思得一法,或可绝此后患。子建性情疏狂,明日即将出征,心中必然既亢奋又忐忑。若我此刻以‘兄弟情深,为其壮行’为名,携御赐美酒过府…席间,只需设法让其酩酊大醉,误了明日点将之期…父王最恨延误军机,届时,纵有父王宠爱,也必对其彻底失望!此法,仲达以为…可行否?”
司马懿心中猛地一凛,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上。他万万没想到,曹丕竟能如此直接、如此狠辣地提出这等毒计!这已远非“守拙”,而是主动构陷,直击要害,要将亲弟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迅速掩去眼中的惊骇,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此计虽毒,却着实有效,精准地利用了曹植的性格弱点和曹操的底线。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殿下此策…直指要害。临淄侯确难拒此‘盛情’。然…”他话锋一转,强调风险,“此举干系极大,宛若刀尖起舞。御酒、宴席、时机,乃至事后临淄侯醉态,皆需处置得滴水不漏,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殿下的把柄。否则,一旦窥破,后果不堪设想。”
曹丕见司马懿并未反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阴鸷,断然道:“仲达所虑,我知之。此事我自有万全安排。只需仲达认为此计可行,我便知如何做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决断和自信,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
司马懿躬身道:“殿下既已深思,臣无异言。唯望殿下…务必谨慎。” 他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眼前这位五官中郎将,其隐忍之深、心肠之狠、出手之果决狠辣,远非其平日表现出的那般庸碌。他如同蛰伏的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一击毙命。今日他能以此毒计对付亲弟,来日若登大位,对待臣下,又会是何等手段?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警觉,自司马懿心底最深处骤然升起,令他四肢百骸都感到一丝冰冷的战栗。
片刻后,曹丕召来了他的心腹,门郎朱铄。朱铄其人,沉默寡言,却掌管着曹丕最核心的护卫与隐秘事务,忠诚且手段利落。
曹丕对朱铄低声吩咐,语气冰冷:“朱铄,你即刻去备下最醇厚的御赐佳酿,随我去临淄侯府,‘为弟壮行’。”他特别加重了“壮行”二字。
朱铄目光一闪,毫无迟疑,躬身道:“铄,明白。”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具体计划,只需完美执行曹丕的指令。
当日下午,曹丕便带着朱铄及一众捧着美酒珍馐的侍从,来到了临淄侯府。曹植正忙于整理行装,见兄长到来,甚是意外,心中立刻升起警惕。
曹丕却笑得无比真诚热络,一把拉住曹植的手:“子建!天大的喜事!父王慧眼如炬,终知你大才!授你重任,委以大军,兄特来为你壮行!此去必能克奏凯歌,扬我曹家声威!”他言辞恳切,句句都说在曹植心坎上,更指着身后御赐的美酒,“此乃宫中佳酿,父王所赐,兄都带来了,今日你我兄弟,定要一醉方休,预祝子建旗开得胜!”
朱铄在一旁适时附和,语气恭敬却不容推拒:“临淄侯明日便要出征,沙场凶险,今日正当放松心怀。世子殿下的一片美意,侯爷万勿推辞,以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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