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合、郭淮的战功,则叙述得具体而扎实,让人读来如临其境,倍感功勋得来不易。
而写到自身行动时,笔墨则极为俭省、模糊,用“巡”“察”“会合”“驱散”等中性词汇,将一切可能的争议轻轻带过,最终归结于“臣虽愚钝,幸不辱命,赖陛下洪福,将士效死,陇右遂安”。
杜袭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一字千金,不外如是。主公此表,看似推功揽过,实则将最大的人情做予了陛下、曹真和诸将。自身虽看似谦抑,却牢牢占据了‘总揽全局、调度有方’的统帅之位,更显胸怀。厉害,厉害!”
这时,一名年轻的书佐周晔被唤入,负责誊抄正本。他恭敬地接过草稿,仔细抄写。完毕后,他双手呈上,语气带着真诚的敬仰:“都督如此谦冲自牧,将首功尽让于他人,实乃古名臣之风,属下感佩万分!”
司马懿接过誊写工整的奏表,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待周晔退下后,他才对一直沉默思索的司马师道:“师儿,可有疑问?”
司马师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父亲,曹真大将军他……落雁坡之败朝中皆知,我们却将首功归于他,是否……是否过于抬举?儿恐其受之有愧,反生疑虑。”
司马懿看着日渐成长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解释道:“‘愧’与‘疑’,便是为父要的。我若在表中争功诿过,与曹真便成水火。如今我将这‘首功’的金字招牌送与他,他接,则必受朝中有识之士暗中讥笑,如坐针毡;不接,便是抗旨不遵。至于陛下,见我能屈能伸,以国事为重,只会更加信任。而张合、郭淮等将领,见我不掩其功,必心存感念。让出的,是虚名;换来的,是实利,是人心,是更大的腾挪空间。此乃以退为进。”
司马师闻言,沉思良久,方深深一揖:“儿……明白了。”
此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司马懿命人取来火漆印信,亲自将奏表封缄,盖上自己的骠骑将军印。他唤来精心挑选的骁骑校尉陈峤,此人沉稳干练。
“陈校尉,”司马懿将封好的奏表郑重交予他,“此乃六百里加急捷报,你亲自带队,昼夜兼程,直送洛阳宫禁,面呈陛下,不得有任何延误闪失。”
“末将遵命!必不辱命!”陈峤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包裹,如同接过千钧重担。
司马懿亲自将陈峤送至都督府门外。晨曦微露,长安城尚在沉睡。陈峤与几名精锐护卫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很快消失在朦胧的街角。
司马懿独立于高阶之上,玄色深衣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拂动。他望着信使消失的方向,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得如同深潭。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渐亮的天光下,折射出复杂难言的光芒。
“陇右之地,刀兵暂歇。然这纸文书所至之处,另一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心中默念。这薄薄一卷绢帛,比夺回三郡的土地更沉重,它承载着功勋、罪责、人心向背和未来的权势格局。他深知,这份捷报抵达洛阳之时,便是新一轮政治波澜兴起之刻。
片刻后,他缓缓转身,步调沉稳地走回那座深邃的都督府。高大的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渐亮的晨光隔绝在外,也将他下一步的谋划,隐入了一片精心营造的静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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