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夏,洛阳的蝉鸣声嘶力竭,搅得人心浮躁。大将军曹真立于悬挂在书房墙壁的雍凉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陈仓的位置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去岁冬日的寒意与不甘。
“诸葛亮……”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像在品味一枚苦涩的坚果。狄道之败的耻辱尚未洗刷,陈仓之围虽解,却全赖司马懿的计策,自己只落得个“守土有功”。寸土未进,何谈功勋?他渴望一场真正的大胜,一场能让他曹子丹之名威震天下、彻底压倒诸葛亮的胜利。然而,理智告诉他,独自面对那个神鬼莫测的对手,他并无把握。
一个念头,如同阴暗角落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为何不让那蛰伏的“冢虎”,为自己所用呢?
他踱步至案前,铺开绢帛,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此举可谓一石三鸟:其一,借司马懿之智谋对抗诸葛亮,胜算大增;其二,将其置于自己麾下,则其所有筹谋之功,自然归于主帅曹真;其三,启用一个赋闲的罪臣,给他一个“大将军军师”的高位,既是施恩,亦是束缚,朝野还会赞他曹真顾全大局,举贤不避“嫌”。想到这里,曹真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奏表,言辞恳切,极力渲染蜀汉威胁,并“谦逊”地表示,非借重司马仲达之才不可制衡诸葛,愿以大将军之位担保,将其置于麾下,严加督导,为国效力。
洛阳皇宫,嘉福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年轻皇帝曹睿眉宇间的阴郁。
他将曹真的奏表看了又看,目光又扫过案头另一份来自汉中的密报——诸葛亮已在整军,恐不日再犯。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司马懿……”曹睿喃喃自语。他需要这把锋利的剑去斩断西陲的荆棘,可祖父武帝“三马食槽”的梦魇和那双“鹰视狼顾”的眼睛,又让他如芒在背。曹真的提议,像一道精准的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障。是了,将司马懿交给曹真,用曹真的宗室身份和主帅权威牢牢看住他,既用其能,又夺其权,岂非两全其美?
心头那块关于司马懿的巨石仿佛瞬间松动,曹睿长长舒了一口气,朱笔一挥——“准!”
翌日朝会,曹睿端坐龙椅,威严宣布:“蜀寇屡犯边疆,诸葛亮狼子野心,朕决意不能坐守。擢升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征西大都督,总领伐蜀事宜。另,起复司马懿为大司马军师,随军参赞,即日赴任!”
旨意一下,朝堂之上顿时泛起波澜。
司空陈群微微蹙眉,出列道:“陛下,仲达之才,足可独当一面。今任军师,虽是用人之举,然其位……恐有屈才之嫌。然,念在国家用人之际,总好过使其空老林泉。”他言语含蓄,却点出了其中的不公。
光禄大夫杨阜立刻高声反对:“陛下!主动伐蜀,劳师远征,转运艰难,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臣以为,当以固守为上,积蓄国力,不可轻启战端啊!”
太尉华歆也附议:“杨大夫所言甚是。去岁夏侯驸马之败,元气未复,今又大举用兵,臣恐国库难以支撑。”
一时间,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曹睿面色沉静,心中早有定计。他力排众议,声音斩钉截铁:“夏侯楙之败,乃国之大耻,岂能不雪?诸葛亮视我大魏如无物,岂能纵容?曹真老成持重,司马懿善能用兵,二人相辅相成,正可一试锋芒!朕意已决,诸卿勿复多言!”
皇帝的意志如同磐石,所有的争议声浪只能无奈退去。
河内郡,温县孝敬里。
夏日的午后,司马府内一片宁静,只闻得树梢蝉鸣。司马懿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葛袍,正在书房内握着幼子司马干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导他临摹《急就章》。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安逸而疏离于朝堂纷争。
突然,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马蹄声与仪仗的喝道声打破了乡间的静谧。
“圣旨到——!”
管家侯吉急匆匆来报,声音带着惊疑。司马懿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他平静地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如常地吩咐:“开中门,设香案。”
片刻后,司马府正厅,香案高设。全家老小及仆役跪伏于地。宣旨太监展开明黄绢帛,尖细的声音在厅中回荡:
“制曰:……咨尔司马懿,昔随武、文,颇立勋劳……今蜀寇猖獗,特念尔才,起复为大司马军师,佐大司马曹真征西……即日赴任,钦此——”
“大司马军师”五个字,如同冰锥,猝然刺入司马懿的耳中。他叩拜的身形有极其短暂的凝滞,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他预想过被启用,或独镇一方,或官复原职,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被安置在昔日同僚曹真的帐下,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幕僚!
然而,这滔天的巨浪在他抬起头时,已化作脸上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感激与惶恐的“狂喜”。他甚至努力让眼角微微湿润,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以头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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