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声音不大,却在喧闹的宴席中清晰地传入每个魏将耳中。
司马懿闻言,轻轻颔首,不再多问。
宴席散去后,他立即召集众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你们都听到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孔明食少事烦,岂能长久?”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将心头。夏侯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同一轮秋月下,五丈原的蜀军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老校尉赵恪拖着疲惫的步伐,在营区间巡视。他年近五十,鬓发已白,从先帝时的汉中战役就跟随着诸葛亮,经历了每一次北伐。
夜风很凉,他紧了紧身上的皮甲,左肩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街亭之战时留下的。
营火旁,几个年轻的士兵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都三个月了,魏狗就是不出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说丞相给司马懿送了女人衣服,那老贼居然厚着脸皮收下了。”
“再这么耗下去,粮草怕是...”
赵恪轻咳一声,士兵们立刻噤声,起身行礼。
“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操练。”他沉声道,目光在这些年轻的脸上扫过。他记得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是从哪里征来的——梓潼、阆中、江州...他们的父辈大多已经战死在之前的北伐中。
继续向前走,他来到后勤营区。一队木牛流马刚刚从秦岭古道中艰难地运粮归来,士兵和民夫个个满面尘灰,许多人一卸下货物就瘫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赵恪蹲下身,帮一个年轻的民夫整理散落的粮袋。那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手上全是血泡。
“辛苦吗?”老校尉问。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想家...想我娘...”
赵恪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他想起阵亡在落瑛涧的张苞将军,想起病逝在军中的关兴将军,想起第一次北伐时那些意气风发的同袍,如今还剩几人?
司马懿的“乌龟战术”像一块巨大的磨石,正在一点点磨损蜀军最后的锐气和希望。赵恪理解丞相的苦心,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但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一股巨大的悲凉还是涌上心头。
汉室的旗帜,真的还能再度飘扬在长安城头吗?
魏军大营,司马懿独自一人站在望楼上,远眺五丈原的点点灯火。
辛毗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使者已经送走了。”辛毗低声道,“诸将虽然仍有不满,但暂时被安抚住了。”
司马懿没有回头,良久,才缓缓道:“佐治,你说孔明此刻在做什么?”
“想必也在筹谋破敌之策。”
司马懿轻轻摇头:“他是在与天争命。”
秋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难明。
“传令各营,继续坚守。没有我的将令,擅出营门者,斩。”
“是。”
辛毗躬身退下。
望楼上只剩下司马懿一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刚才亲手接过了那套羞辱的巾帼女衣。
“孔明啊孔明,”他对着南岸的灯火轻声自语,“你笑我如妇人,我笑你...不知天命。”
夜色深沉,渭水涛声如旧,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对峙的无尽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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