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完没了地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整个骆谷浸泡在一片湿冷的阴郁里。王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每走一步,灌满泥水的鞋子就发出的声响。他是征蜀将军司马昭麾下一名普通步兵,此刻正跟着大将军曹爽号称十万的大军,在这条被称作的死亡通道里艰难前行。
快!快!磨蹭什么!督军校尉李胜骑在马上厉声呵斥,马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响声。他的铠甲依然光亮,与周围士兵满身泥泞形成鲜明对比。
王五低着头,把肩上的长矛往上托了托。雨水顺着铁盔边缘流进脖颈,冰冷得像一条蛇在背上爬行。他抬眼望去,两侧绝壁如同被巨斧劈开,直插云霄。古木参天,茂密的枝叶将谷底笼罩在永恒的黄昏里。
啊——!
前方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王五踮脚望去,只见一段栈道在雨中塌陷,几个士兵连同他们肩上的辎重一起坠入深涧,叫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继续走!不许停!李胜的声音更加暴躁,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伍像一条垂死的巨蛇,在秦岭腹地缓慢蠕动。最艰难的是辎重车队,车轮深深陷进泥潭,民夫们在皮鞭下喊着嘶哑的号子,可满载粮草的车辆纹丝不动。
第六匹了。王五对身旁的同乡张三低语,看着又一匹战马在泥泞中倒下,发出凄厉的哀鸣。这才第四天。
张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听说还要走十几天才能出谷。他娘的,这哪是去打仗,这是去送死。
夜幕降临时,大军在狭窄的谷底勉强扎营。由于所有的干柴都被雨水浸透,各营根本无法生火造饭。王五和同袍们只能围坐在漏雨的营帐里,分食着从洛阳出发时携带的、如今已经变得又干又硬,甚至有些发霉的糗糒(古代一种干粮)。他们费力地咀嚼着,就着接来的雨水艰难下咽。
“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不远处有个老兵骂骂咧咧地摔了水囊,“老子跟着武皇帝征汉中时,也没受过这种罪!这冰冷的玩意儿,老子的牙都要硌掉了!”
夜渐深,雨势更大了。山洪从两侧山坡冲下,好几个营帐被连根拔起。王五听见伤兵的哀嚎混在雨声中,像无数冤魂在哭泣。他蜷缩在漏雨的营帐里,感受着寒意一点点渗透骨髓。
第二天清晨,情况更加恶化。
道路完全被泥石流阻断,工兵营拼死抢修,进度却慢如蜗牛。倒毙的牲畜尸体堆积在路边,在潮湿的空气里迅速腐败,恶臭弥漫在整个山谷。随军医官匆匆走过各个营帐,不断有士兵因水土不服而病倒。
王五所在的什里,已经有两人发起高烧。虽然粮草还算充足,但潮湿阴冷的环境让每个人都感到绝望。
听说大将军在后军,帐里铺着三层蜀锦,还带着暖炉。张三压低声音,眼里满是血丝,他当然不知道前面的苦。
王五没说话,只是默默擦拭着已经生锈的矛头。他想起从洛阳出发时,曹爽在高台上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那铿锵有力的誓师词还在耳边回响:直取汉中,扬我国威!现在,他只觉得那声音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同一时刻,兴势山蜀军大营
镇北大将军王平站在营帐前,任凭雨水打湿他的战袍。他目光如炬,紧盯着地图上骆谷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见正在其中挣扎的魏军。
帐中,气氛凝重而紧张。参军马忠与其他几位将领的意见占据了上风:“大将军,魏军十万之众,我军不足三万。不如放弃关城,退守汉、乐二城,等待涪县援军...”
“不可!”王平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汉中去涪城千里之遥。若让魏军占据关城,便是引狼入室,祸患无穷!”
他走到帐外,指着险峻的山势,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你们都看见了吗?兴势就是骆谷的咽喉,我们必须在这里把他们扼死!”
就在这时,护军刘敏快步走入,他先是对王平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众将,声音洪亮地支持主将的决策:“镇北大将军所言极是!若放任魏军长驱直入,则骆谷内外百姓、田野粮谷,尽皆委之于敌!我等岂能坐视?” 他是帐中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坚定支持王平策略的将领。
王平赞许地看了刘敏一眼,随即下令,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刘护军,命你与参军杜祺率领所部,前出据守兴势,多张旗帜,广布疑兵。我自率军在后为援,并防备黄金谷之敌。记住,一步都不能退!”
刘敏慨然领命:“末将得令!”随即转身,与杜祺一同快步离去部署。
很快,兴势山上竖起了无数旌旗,在雨雾中绵延百余里。从远处看,仿佛有数万大军驻守,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惊人。
王平又唤来无当飞军统领鄂焕:“带你的人潜入山林,专攻魏军粮道。我要让他们还没到兴势,就先乱其阵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