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敞亦急声补充,脸上惊魂未定:“大将军,司马懿老谋深算,其诈病欺瞒天下,骤然发难,意在夺权!如今他奉太后诏令(无论真假),据守洛水浮桥,兵锋直指此处,形势危如累卵啊!”
这详尽的噩耗,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曹爽本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他身体晃了晃,若非曹羲再次搀扶,几乎瘫倒。如果说司马懿的奏表和许允、陈泰的劝降是政治上的霹雳,那么鲁芝、辛敞的亲口禀报,就是军事上血淋淋的、无法回避的败报。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完了……全完了……洛阳丢了,家小……家小都在他手里……”曹爽涕泪交加,抓着曹羲的手臂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语无伦次,“羲弟,鲁芝,辛敞,许允、陈泰劝我投降,你们说,如今……如今还能如何?如何是好啊?!”
曹羲早已六神无主,鲁芝、辛敞虽忠勇,但于这等倾天巨变面前,也一时计穷,只能面露苦涩与愤懑。
就在这愁云惨雾、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营外又一次传来了喧哗,这一次,声音更加猛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只见一骑快马如疯魔般冲破一切阻拦直抵核心,马上之人——大司农桓范,早已不复平日衣冠楚楚的名士风范。他发髻散乱,官袍上沾满了尘土,甚至被沿途的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他几乎是直接从飞驰的马上滚落下来,踉踉跄跄,无视周遭所有人,目光死死锁定了几乎瘫软的曹爽,猛地扑上去一把死死抓住他的双臂,声音因极度焦急和一路狂奔而嘶哑破裂:
“大将军!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司马懿那老贼诈病!他在洛阳反了!洛阳……洛阳已非我等所有矣!”
桓范连珠炮般地将惊天的噩耗吼出,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带来这毁灭性消息的人,亟需唤醒尚在梦中的曹爽。然而,他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曹爽脸上并非震惊,而是更深重的绝望和麻木;旁边的曹羲、鲁芝、辛敞等人,也都是一副已然知晓、束手无策的惨淡模样。许允、陈泰的存在,更让他明白了司马懿的攻势何等迅猛周密。
曹爽看着终于赶到的桓范,仿佛在无边溺水中又看到了一块浮木。他反手用力抓住桓范,像是要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寄托上去,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点期盼:“元则!你……你也知道了!司马懿反了,洛阳丢了,许允、陈泰是来劝降的!你从洛阳来,快告诉我,如今……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
桓范瞬间明白了,大将军已获知消息,并且已被吓破了胆,甚至已接触了劝降者。他强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诸人灰败的脸色,心知此刻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宽慰之语都是徒劳,唯有拿出雷霆手段,方有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烧起炽热而坚定的光芒,语速极快,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大将军!事已至此,惊慌无用,乞降更是死路!司马懿已反,洛阳暂失,然根本未失!根本在何处?在陛下!在我等手中尚存的数万禁军!当此危局,唯有一策可扭转乾坤:请天子圣驾,即刻启程,幸许都!凭传国玉玺与陛下亲笔诏令,昭告天下司马懿之逆行,召集四方兵马,共讨国贼!范已携大司农印在此,沿途郡县粮草调度,无忧矣!大司马之印亦在许都,可号令天下方镇,届时勤王之师云集,谁敢不从?!司马懿窃据一城,安能抗衡天下义兵?”
这番如同惊雷般的谋划,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清晰的战略路径,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但却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曹爽,如同被另一盆冷水泼中。迁都?许昌?离开洛阳?他脑子里瞬间又被妻妾儿女在洛阳府邸中嬉笑的模样、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舒适奢华的府邸园林所填满……那刚刚燃起的决断之火,瞬间被对眼前安逸的留恋和对未知风险的恐惧所压制。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像个舍不得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喃喃道:“迁都许昌?这……这如何使得?舟车劳顿,陛下如何经受?吾等全家老小,皆在洛阳城中,岂能……岂能弃之不顾,投往他处?这……这不是自绝于家门吗?司马懿若害我家小,如之奈何?”
桓范见状,急得双眼喷火,他用力摇晃着曹爽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几乎是吼了出来:“主公!我的主公啊!事到如今,岂能再顾念家室?!匹夫临难,尚知砸锅卖铁、毁家纾难以求活命!今主公身随天子,手握社稷神器,占据大义名分,登高一呼,天下忠义之士必然云集响应!岂可因区区家眷而自陷死地,坐以待毙?!只要陛下在,大义在,兵马在,何愁不能克复洛阳,解救家小?届时司马懿才是逆贼,是叛臣!速决断!速决断啊!!”
曹爽只是不住地流泪,内心在桓范炽热的目光和对洛阳安逸的眷恋之间摇摆,对于桓范这番如同惊雷般、能扭转乾坤的谋划,他仿佛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那决绝的一步,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让他肝胆俱裂,根本无法鼓起勇气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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