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丰面色凝重。
荣安失忆这事,像一把利斧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盘根错节的猜疑和算计。
他死死盯着荣安那惨无人色和茫然脆弱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锐利地扫向她捂住额头的手指缝隙,似乎想穿透皮肉,确认那颅骨之下是否真的存在致命的创伤。
荣安确实失联了数日,她的身份特殊,原本他以为……没想到竟是如此。
难怪……难怪她性情有异,难怪她行事偏激、剑走偏锋,难怪她对密令细节含糊其辞。
一切都有了最合理、也最无可辩驳的解释——她受了重伤,伤了脑子,遗忘了关键的记忆……
这失忆,似乎也不是坏事……
可是……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惊愕、恍然、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还有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忧虑。他脸上的阴鸷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副咄咄逼人、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猛兽姿态也彻底收敛。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荣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住荣安的眼睛,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她话中分辨真伪。
荣安也不惊慌,严格说来,原身这具身体确实是荣安没错,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确实是失忆,怎么查也是这样。
杨丰眼神锐利如刀,他之后定要亲自去查证,若属实…那万年镇官仓,或许就是整个漆税案最关键的转折点!
他看着荣安眼中那无声的求助和茫然,一股强烈的矛盾感混杂着对荣家那庞然大物的深深忌惮,彻底压倒了之前所有的猜忌。
荣安,不能出事!
尤其是在他眼皮底下。
尤其是在青溪这个鬼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缓和了语气:“罢了,可曾找大夫看过?”
荣安摇了摇头,她连情况都没搞清楚 根本来不及找什么大夫。
杨丰目光在她惨白的脸上扫过,那眼神里的锐利已尽数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忧虑。
“案子的事,暂且放下。天塌下来,有我杨丰先顶着!”
斟酌了一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房休息!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问!”
然后又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寻大夫!放心,案子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先调养妥当!”
他深深地看了荣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音也低沉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荣安…保重自己。荣家…如今可就指望着你了……你若再有个闪失……”
话没说完,他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也不容荣安有任何反驳或质疑的余地。
他沉声唤来门外的心腹亲随,仔细吩咐了几句,大意是严密护送荣安回房,加派人手守护,任何人不得打扰。
然后,他亲自看着荣安走出了房门,直到荣安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他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变得如同深潭般古井无波。
他缓缓踱回那檀木盒旁,低头看着地上那点属于他自己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又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被碎陶片划开的、已经不再渗血的细长伤口。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深沉的、冰冷的算计。
失忆……
万年镇官仓……
漆税账簿……
密令……
私盐……
还有……荣家……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碰撞。
他攥紧了拳头,再次开口。
“查!”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字眼,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给我把万年镇官仓,翻个底朝天!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
……
荣安几乎是被杨丰派来的两名亲随架着,被“护送”着回到了县衙后厢那间临时拨给她居住的僻静院落。
院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当那两名亲随无声地退到院外警戒,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墙之外时,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她的心脏依然砰砰砰疯狂地擂动着,后背的冷汗早已将里衣湿透,紧紧黏在皮肤上,被夜风一吹,激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
方才在杨丰面前的演戏,她生怕被看出破绽。
“呼……”
她深呼吸,一边庆幸自己成功了……暂时。一边由不由地思索起来,杨丰真的相信她失忆这个说辞吗?
还有他为何如此担忧原身的身体?就算他的级别比原身高一些,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总透着一丝怪异。还有……荣家,他多次提到荣家,她拼命回想前世在联邦档案室里看的有关东国的所有信息,她记得这时的北宋好像并没有哪个大人物是姓荣的。
她越想越丝毫不敢放松。
杨丰是什么人?皇城司的干当官,童贯的心腹鹰犬!他的一举一动都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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