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多年特工生涯锤炼出的本能,让她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了一丝理智的浮木。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震惊,只有一种被追问后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淡然。
她没有追问那“主人”是谁——那太刻意,太容易暴露她的无知。她也没有表现出对“插上一脚”具体所指的兴趣——那同样危险。
她只是看着黑衣人,用一种近乎公事公办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我需要海鰌的详细信息和进入睦州的具体时间。”
仿佛这本就是她职责内应知、因“失忆”而暂时遗忘、此刻理所当然应该被补充的信息。
黑衣人那双冰冷的眼眸在荣安脸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甚至连一丝探究的波动都没有。
荣安这种“失忆”后的“专业”态度,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符合他对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暗棋的认知——失忆是意外,但任务本能和需求仍在。
“嗯。”
他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如同喉咙里滚过一粒石子。
接着,他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变戏法般,从夜行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张是略显粗糙的桑皮纸,带着一种草木的原始气息。
他手臂一伸,那张纸便稳稳地递到了荣安面前。
荣安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纸张微凉的质地和黑衣人手套的冰冷。
她缓缓展开。
纸上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极其精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图样。
线条流畅、准确,带着一种冷硬的机械美感。
这赫然是一艘船的构造图!
她的目光瞬间被图纸牢牢吸住。
这艘船的形制极其独特,与她认知中任何古代传统的江河舟船都迥然不同。船身异常狭长,线条流畅得如同水中的游鱼,显然是为了追求极致的速度而设计。船体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个……圆孔?不,不是孔洞!
她瞳孔微缩,那是一个个被精心设计、隐藏在船壳之下的桨位。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想象一下,当所有桨叶同时划动,这艘船将爆发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船头尖锐如凿,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侵略性。船尾的设计也极为特殊,似乎暗藏着某种推动装置。整艘船的结构,完全摒弃了风帆,纯粹依靠人力驱动。这就像是一艘为战争而生的、追求极致冲击力和机动性的水中凶兽。
图纸的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些关键数据。
长三十余丈,阔……
当荣安看到那个数字时,饶是她心志坚定,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船的宽度,竟不足其长度的十分之一。
如此夸张的长宽比,简直颠覆常理。
这完全是为了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牺牲了稳定性和载重能力,只为追求那雷霆一击的瞬间爆发。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仿佛在印证这艘船的恐怖威力:“中流官军亦以海鰌冲敌,舟皆平沉,敌半死半站,日暮未退。海鰌相继突出而争雄矣,其迅如风,其飞如龙,海鰌交驰,搅南蹂东,江水皆沸,天色改容,冲飙之扬沙,秋日为之退红。贼之舟楫,皆躏藉于海鰌之腹底……”
迅如风!飞如龙!江水皆沸!贼舟躏藉腹底!
寥寥数语,描绘出一幅惊心动魄的水战图景。
这“海鰌”船一旦投入战场,便是碾压性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水上霸主。
荣安的目光在图纸上那狰狞的船体和惊心动魄的描述间反复逡巡,无数线索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组合。
如此庞大、精密的战争机器,绝非普通商贾或地方豪强所能拥有。
它的主人……必然属于大宋官方,而且是掌握着核心军事资源的顶层人物!
动用如此利器,目标直指睦州——方腊义军的老巢。目的何在?剿匪?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是就为了剿灭方腊这等巨寇,值得动用如此重器吗?
这其中还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那么,谁最有资格、也最有动机在此时调动这艘“海鰌”前往睦州?
谁在军中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童贯?不!
荣安立刻否定。
自己便是童贯埋在皇城司的钉子,童贯若有如此重大军事行动,完全可以通过史伟的探事营渠道直接向她下达命令,或者提供相关情报,根本无需绕如此大的弯子,更不会让她陷入对“海鰌”一无所知的境地。
童贯的野心是掌控军权,但如此具体的、动用特殊新式战舰的行动,似乎并非他当前最迫切的风格。
蔡京?更不可能!
蔡京是文官之首,虽然权势滔天,染指军权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下达的命令是“阻止海鰌入睦”。
他怎么可能一边调动这艘船,一边又下令摧毁它?这逻辑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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