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放下茶杯,瓷器与石桌发出清脆的轻响。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纯粹的求知欲。
“杨法医,有一事请教。”
杨帆坐直身体,他觉得自己什么活都没干,现在是要来活了:“沈同学请讲。”
“今日菜市场,那卖菜大婶突发厥脱之症,我以点穴、放血、敷药等法急救。”
沈懿的语调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精研现代医学,想必对其中病理有清晰认知。我有一惑,你们所谓‘病毒’、‘细菌’等微小之物,何以能致人生病?其性属寒?属热?属风?属湿?其侵入人体,循何经?犯何脏?其治法,以药物直接杀灭之,可曾虑及其‘偏性’伤及人体正气?此等‘对抗’之道,与传统中医‘扶正祛邪’、‘调和阴阳’之理,似乎……背道而驰?”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如同利剑瞬间划破了树下闲适的氛围。中医道医的“气”、“阴阳”、“六淫”、“脏腑经络”理论,与现代医学的微生物致病学说、免疫学、药理学,如同两条截然不同的河流,在此刻交汇碰撞。
杨帆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沈懿要他来会是因为如此深刻而具有挑战性的问题。
他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试图用相对易懂的方式解释。
“沈同学的问题很有深度。现代医学认为,疾病的发生,尤其是感染性疾病,很大一部分是由病原微生物引起,主要包括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等。它们结构微小,需要借助显微镜观察。”
“病毒……”
他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它们结构极其简单,甚至不能独立生存。它们像微小的‘入侵者’,必须进入人体细胞内,利用细胞内的‘工厂’复制自己。这个过程会破坏、杀死宿主细胞,导致疾病。比如感冒、流感、肝炎、甚至一些严重的心肌炎,都可能由病毒引起。至于其‘性’……”
他顿了顿:“现代医学不将其归类为寒热风湿。它们没有生命属性,更像是一种……设计精密的‘破坏程序’。治疗上,针对特定病毒的抗病毒药物可以干扰其复制过程,但很多时候,最终清除病毒依靠的是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就是沈同学所说的‘正气’。”
他继续道:“细菌,它们是独立的单细胞生物,结构比病毒复杂得多。有些细菌对人体无害甚至有益如肠道菌群,有些则是致病菌。它们通过产生毒素、直接破坏组织或引发过度免疫反应来致病。比如肺炎、结核、伤口感染等。其‘性’,同样无法用寒热定义。治疗主要依靠抗生素,它们能特异性地干扰细菌的细胞壁合成、蛋白质合成等生命过程,从而杀灭或抑制细菌生长。”
他强调了“特异性”这个词:“理想状态下,抗生素应只针对细菌,减少对人体的伤害。当然,滥用抗生素会导致‘菌群失调’,人体内有益菌也被杀死,耐药菌产生,这就是过度‘对抗’带来的问题,损害了人体微环境的平衡,也就是中医所说的‘伤及正气’。”
他的解释清晰、系统,充满了现代科学的逻辑性。
清风道长微微颔首,林羽等人也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很有道理。
沈懿静静地听着,月光下的眼眸如同深潭。
待杨帆说完,她再次开口,问题却更加深入,带着一种基于古老智慧的穿透力。
“其一,同一种‘病毒’或‘细菌’,何以在不同人身上,病势轻重悬殊?有人感染即亡,有人安然无恙?此仅关乎‘正气’强弱?其二,你言抗生素‘特异’针对细菌,然何以伤及人体自身?譬如那杀伐之气,虽斩外敌,亦损己方城池根基。其三,人体自身之‘正气’,如何辨识外邪?又如何将其驱逐、化解?其运作之理,可有细究?其四,万物生长化收藏,皆循天地气机。此等微小之物,其滋生、其传播、其毒力强弱,可受四时气候、地域风水、乃至人之情志所影响?现代医学,可察此关联?”
她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层层递进。
从个体差异、药物副作用、免疫机制的本质,到微生物与天地人关系的宏大命题。
这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病理药理,触及了生命与自然、微观与宏观、物质与能量交互的根本层面。
杨帆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试图用免疫学如抗体、T细胞、B细胞的作用、药代动力学、药物在体内的吸收分布代谢排泄、流行病学疾病与环境关系来解释,但很快发现。
沈懿的问题,很多是基于“气”、“阴阳五行”、“天人感应”这种整体观、系统论的思维模式。
现代医学虽然也研究环境、心理、基因对疾病的影响,但更多是将它们作为“影响因素”来分析,其核心理论框架是建立在解剖、生理、生化、分子生物学等“物质基础”之上的。
而沈懿所追问的“运作之理”,比如正气如何“辨识”外邪?这更像是在问一种“智能”或“能量场”的运作方式,是现代科学仪器暂时无法观测、也难以用现有理论完全解释的领域。至于微生物的滋生传播受“天地气机”、“人之情志”影响,虽然有“季节性流行病”、“压力导致免疫力下降”等观察,但上升到“风水气机”层面,则完全超出了现代医学实证研究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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