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渡口的风,总带着黄河水特有的腥甜与沙砾感。成大器站在夯土垒成的简易寨墙上,玄色衣袍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衣角几乎要挣开他束在腰间的牛皮绳。已是初夏,河水却依旧裹挟着上游融冰的寒意,扑在脸上像细碎的针。他身后,百余名弟兄正忙着将新砍的柳木削尖,插在营地外围——这是他们驻扎月余来,唯一能称得上“防御工事”的东西。
“外围,西头渡口又漂来具浮尸。”廖化的声音带着未消的喘,他刚从河滩巡哨回来,草鞋上还沾着湿泥,“看着像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胸口插着半截长矛。”
成大器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在浊浪翻涌的河面上。自上个月带着残部从冀州突围,他们便如丧家之犬般流窜至此。孟津地处黄河要津,往西百里便是洛阳,本该是商旅云集之地,可如今渡口死寂,只有几艘破船歪在芦苇丛里,船板上布满焦黑的箭矢窟窿。
“是西凉兵干的?”他问,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散。
“看矛头样式,八成是。”廖化啐了口唾沫,“那些畜生跟在董卓身后进了京,如今倒像疯狗似的四处劫掠,前儿个还听说他们在河阴屠了村,连妇孺都没放过。”
成大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那是柄环首刀,刀鞘蒙着层灰,唯有护手处的铜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想起三年前,在巨鹿跟着天公将军举旗时,也曾握着这样的刀,对着苍天呐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可如今,天公将军的黄巾军早已星散,他成大器却顶着“反贼”的名号,在这乱世夹缝里求生。
“报——”一声高喊穿透风声,一名探马跌跌撞撞冲进寨门,“将军!洛阳方向来了队人马,旗号……旗号像是西凉军!”
廖化脸色骤变,手按上了腰间环首刀:“多少人?离这儿多远?”
“约莫千人,正沿着河岸往渡口走,看架势像是巡逻队!”
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弟兄们大多是黄巾余部,身上的甲胄东拼西凑,有的还穿着打补丁的布衣,此刻却都抄起了兵器,紧张地望向河口方向。成大器深吸一口气,黄河水汽灌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凉意。他知道,这平静终究是守不住了。
“元俭,”成大器转头看向廖化,“带二百人守寨门,其余人跟我上寨墙。”
夯土墙不高,成大器踩着土筐爬上墙头,手搭凉棚远眺。果然,夕阳下一队骑兵正沿着河滩疾驰而来,黑色的“董”字大旗在风中扭曲,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为首的将官身材魁梧,头戴铁盔,甲叶在余晖中反射着凶光。
“大哥,怎么办?”身旁的弟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指节泛白。
成大器没说话。他数了数,骑兵约莫千人,皆是西凉精骑,马背上还挂着血淋淋的牲口 ,显然是刚劫掠归来。而他们这边,能战的弟兄虽有千人,但兵器粮草都缺,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开寨门。”他突然说道。
廖化猛地抬头:“大哥!”
“开寨门,”成大器重复道,目光沉静,“让弟兄们收起兵器,站到寨墙下。”他顿了顿,解下腰间环首刀,反手递给廖化,“看好弟兄们,我去会会他们。”
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西凉骑兵已到了寨前。为首的将官勒住马缰,马蹄在沙地上刨出深痕,他眯着眼打量成大器,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哪来的蟊贼,敢占了老子的渡口?”
成大器躬身一揖,姿态不卑不亢:“在下成大器,原是兖州黄巾旧部,兵败后流落至此,暂借渡口休整,并无冒犯之意。”
“黄巾贼?”将官闻言大笑,身旁的骑兵也跟着哄笑起来,“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硬茬,原来是些被官军追得屁滚尿流的鼠辈!”他拨转马头,绕着成大器转了一圈,“看你小子还算识相,老子问你,这渡口可有藏着细作?”
“不敢隐瞒将军,”成大器垂眸道,“我等在此月余,并未见外人经过。若将军需要,我等愿为先锋,替董公镇守此渡。”
将官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盯着成大器:“哦?你想投靠董公?”
“天下大乱,”成大器抬眼,目光坦然,“我等弟兄只想寻个安身之处。董公英明神武,定能肃清寰宇,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这话半真半假。董卓的残暴他早有耳闻,但眼下除了这条路,他们别无选择。袁绍、曹操这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把黄巾余部视如草芥?与其被官军追剿至死,不如赌一把,投身这乱世最炙手可热的势力。
将官打量了他许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算你小子有眼光!不过想投靠董公,总得有点投名状吧?”他指了指寨外,“去,把西边那几个村子给老子清剿了,我听说那儿藏着不少异族的探子。”
成大器的心猛地一沉。那几个村子他去过,百姓大多是逃荒来的流民,手无寸铁。
“怎么?不敢去?”将官冷笑一声,手按上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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