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彭城州牧府的烛火却亮至三更。陶谦斜倚在软榻上,枯瘦的手指攥着一方染血的丝帕,每咳一声,胸口便如被钝器碾过般剧痛。案几上的汤药已经凉透,药渣沉淀在碗底,像极了他此刻沉郁的心境。
“主公又咳了?”糜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将新熬的汤药放在案边,“陈孝廉已在偏厅等候多时。”
陶谦摆了摆手,挣扎着坐起身。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鬓边新添的白发,不过半月光景,这位执掌徐州数十载的老州牧,竟似苍老了十岁。“元龙送来的军报看过了?”他声音嘶哑如破锣。
“看过了。”糜竺取过军报递上,竹简上陈登的字迹力透纸背,却难掩焦灼,“袁术又增兵两万,小沛城墙已多处受损,徐晃将军亲率伤兵修补,箭矢只够支撑十日了。”
陶谦摩挲着竹简上“粮草将尽”四字,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丝帕上的血点像极了当年曹操屠戮徐州时,泗水河上漂浮的残红。他猛地将丝帕按在膝头,眼中迸出决绝的光:“去请陈珪来,今日必须定下个章程。”
陈珪踏着晨露走进州牧府时,正撞见糜竺在院中移栽新竹。这位陈家宗主一身素色锦袍,手中却攥着半块干粮——自小沛开战,徐州官吏便主动减了俸禄,连世家子弟都改了锦衣玉食的习惯。
“恭祖公可大安?”陈珪将干粮揣回袖中,拱手问道。
糜竺往竹坑里填土的手顿了顿:“怕是撑不了几天了。”他直起身望向东方,“昨日收到平原汇报,成将军已彻底击退袁绍,河北三十里内再无袁军踪迹。”
陈珪眼中闪过精光:“如此说来,青州已无后顾之忧?”
两人走进内室时,陶谦正对着一幅地图出神。那是幅泛黄的徐州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十几个地名——都是当年曹操大军过境时,被屠戮殆尽的城镇。“汉瑜,来得正好。”陶谦指着地图上的彭城,“你们看,小沛若破,袁术便可沿泗水直取下邳。可如今徐州能战之兵不足十万,粮草够支撑半年余......”
陈珪接过话头:“主公是想请成将军南下?”
“不止是请。”陶谦突然剧烈喘息起来,糜竺连忙上前为他顺气。老州牧缓了半晌,才从枕下摸出一卷锦帛,“这是我连夜写就的表章,愿将徐州牧之位让与成大器。”
糜竺后退半步:“主公三思!徐州是您毕生心血......”
“心血?”陶谦惨然一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年我引狼入室,错信曹操,害得数十万百姓死于兵祸,早已没资格谈什么心血。”他看向陈珪,目光恳切,“汉瑜可知,上次曹操退兵,并非因我徐州军民死战,而是成大器率兵解围,破了曹操,斩杀曹军大将夏侯惇,迫降于禁;这次小沛能守到今日,也是他派徐晃、李儒相助。此人既能破袁绍,又能修黄河,更难得是体恤百姓——去年平原大旱,他开仓放粮时,自己与士兵同吃野菜粥。这样的人物,才配执掌徐州。”
陈珪抚着胡须沉吟:“成将军确实是不二人选。只是......”他话锋一转,“曹操对徐州觊觎已久,若成将军接手,恐怕会引来兵祸。”
“正因如此,才要速做决断。”陶谦将锦帛推到两人面前,“曹操在司隶收拾残局,根基未稳,袁绍新败无力南顾,这正是天赐良机。你们即刻派人将表章送往平原,务必要请成将军来彭城议事。”他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眼中似有星火闪动,“告诉成将军,徐州百姓不需要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州牧,只需要一个能护他们活下去的真英雄。”
三日后,平原城帅府的铜钟正敲过辰时。成大器刚查看完黄河新堤的加固情况,靴底还沾着河泥,就见亲卫捧着一封火漆印封的信函闯了进来。“主公,徐州急报!”
帅府内,贾诩正与沮授围着沙盘推演河北局势。听到“徐州”二字,两人同时抬眼。成大器拆开信函,锦帛上陶谦的字迹潦草而急切,读到“愿以徐州相让”处,他眉头微蹙,将信函递给贾诩。
“主公请看。”贾诩展开锦帛,指着其中几句,“‘小沛危在旦夕’‘袁术十多万大军压境’‘百姓翘首以盼’——陶恭祖这是把心窝子话都掏出来了。”
沮授捻起沙盘上的陶俑,将其从青州地界移到徐州:“属下昨日收到李儒密报,徐州糜、陈等徐州大家族已暗中联络,都愿拥戴主公。上次击退曹操时,主公在琅琊放粮救了三万灾民,如今那些百姓都在传唱‘成郎来,麦花开’的歌谣。”
成大器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指尖划过黄河与淮河之间的广袤平原。这里是中原腹地,是连通南北的要冲,也是常年征战的修罗场。“文和觉得,陶谦是真心相让?”
贾诩摇着折扇轻笑:“真心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民心所向。主公想想,去年黄河溃堤,您赤脚修堤时,那些灾民是如何哭着往您手里塞干粮的?如今徐州百姓经历过曹操屠戮,更知安稳可贵。陶谦不过是顺水推舟,把民心所向的事实写在了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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