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那高大厚重的青灰色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连日奔波的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这座西北重镇,代表着相对的安全与秩序,也意味着黄龙岭那场血腥的厮杀暂时被甩在了身后。
车队没有张扬,依旧保持着商队的低调,从川流不息的西门入了城。城内喧嚣的市井声、往来的人流车马,与黄龙岭的死寂凶险形成了鲜明对比,恍如隔世。
在徐光启门生事先安排好的、位于城南的一处清静客栈安顿下来后,沈砚秋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安排。他胸腹间的隐痛在林墨雪精心调制的汤药下已缓解大半,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
“石队正,”沈砚秋将石柱唤至房中,声音低沉却清晰,“挑四名最稳重的兄弟,持我的名帖和这封密信,即刻送往陕西巡按御史衙门,面呈御史大人本人。”他将一个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厚实信封推到石柱面前,里面装着影卫的供词、令牌图样、刀标记拓印以及他亲笔写就的陈情文书。“记住,务必亲手交到御史手中,言明此乃涉及王府袭杀朝廷命官之铁证,关乎重大,请其速速处置,并加急呈报朝廷。”
“明白!属下亲自带人去!”石柱神色肃然,双手接过信件,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他深知这包东西的分量,足以在陕西官场掀起惊涛骇浪。
“不,你留下,统筹护卫,看守俘虏。”沈砚秋摇头,“你的人目标太大,选派生面孔去。另外,将那三名俘虏,尤其是影七,分开严密看管,除我们的人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巡按衙门若提人,需有正式公文,你亲自核对印信。”
“是!”石柱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石柱刚走,苏清鸢便敲门进来。她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神色已恢复平日的冷静。
“清鸢,证据副本都整理好了?”沈砚秋问道。
“均已誊抄密封。”苏清鸢点头,从袖中取出两个稍薄一些的信封,“一份按大人吩咐,准备交由徐光启大人的门生,通过他们的渠道密送京师,直达徐大人手中。另一份……我们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做得很好。”沈砚秋赞许道。苏清鸢的细致周全,总能让他在繁杂事务中省心不少。“徐大人的门生那边,联系上了吗?”
“已递了消息,对方回复晚些时候会亲自过来拜访。”
正说着,门外传来林墨雪温和的声音:“大人,药煎好了。”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药香瞬间在房中弥漫开来。“您的内伤需连续服药数日方能稳固,万不可大意。”她又看了看苏清鸢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道:“苏姑娘也受了惊吓,我另备了安神的茶汤,稍后让人送到你房中。”
苏清鸢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有劳林姑娘。”
沈砚秋接过药碗,看着这两位在危难中展现出非凡勇气和能力的女子,心中感慨。他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放下药碗时,眼神已变得坚定:“黄龙岭之事,是危机,亦是契机。朱常浩此番举动,已形同谋逆。只要巡按御史不徇私,徐大人在朝中使力,必能让他付出惨重代价。”
傍晚时分,徐光启的门生如约而至。来人是一位三十余岁的青衫文士,姓陈,举止儒雅,言谈间对徐光启极为尊敬,对沈砚秋在陕西的政绩也颇有耳闻,态度十分客气。
沈砚秋屏退左右,只留苏清鸢在侧记录,将黄龙岭遇袭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并呈上那份准备送往京师的证据副本。
陈先生仔细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他翻看了一下供词和物证图样,沉声道:“沈兄遇此大险,实乃朱常浩丧心病狂!此事非同小可,王爷竟敢公然派人袭杀朝廷命官,简直骇人听闻。沈兄请放心,这份东西,我定通过稳妥渠道,尽快送至座师手中。座师得知,必会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
“有劳陈先生,多谢徐大人!”沈砚秋拱手致谢,“另外,沈某即将赴京应试,这西安之后的路程……”
陈先生了然一笑:“沈兄不必担忧。从此地到京城,一路官道驿站,皆已打点妥当。我会派两名得力之人,持徐府名帖沿途护送,确保沈兄一行安全无虞。只是……”他略一沉吟,“京城如今党争渐起,东林、阉党乃至其他派系,盘根错节。沈兄此番入京,又是以能臣干吏之名,恐一入漩涡,便难独善其身。座师让我转告沈兄,望沈兄心中有数,早做谋划。”
沈砚秋目光微闪,点了点头:“多谢徐大人提点,沈某谨记。”京城的水,果然比陕西更深更浑。
送走陈先生,夜色已深。沈砚秋正准备歇息,房门又被敲响,是去巡按衙门送信的四名乡勇回来了。
“大人,信已亲手交到巡按御史王大人手中!”为首的乡勇禀报道,“王大人看了信后,神色极为震惊,当即下令封锁消息,并说会立刻提审俘虏,核实案情,连夜写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让大人您安心赴京,他定会秉公处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