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裂的嘴唇，在呼吸面罩下，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
曹诗琪下意识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听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名字，不是“苑苑”，也不是“林晚”。
而是几个破碎的、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气音：
“……够了……”
曹诗琪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
沈屹舟依旧看着她，那浑浊的目光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歉意，又像是……解脱的东西。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像是……主动切断了与这个充满痛苦与执念的世界的最后连接。
监控仪器上的某条曲线，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曹诗琪僵立在床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够了？
什么够了？
是折磨够了吗？是忏悔够了吗？是这五年来靠着找一个替身唱《海底》来惩罚自己的行为，够了吗？
还是……看着她这张与母亲相似的脸，出现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让他觉得……够了？
他没有给她答案。
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答案。
他用这两个字，和他紧闭的双眼，为所有悬而未决的谜题，画上了一个沉默的、却重逾千钧的休止符。
曹诗琪看着他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般静止、再无一丝生气的脸，看着那些冰冷的仪器屏幕上依旧在跳动、却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数据，一直强撑着的、用来包裹恐惧和支撑探寻的硬壳，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她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只是觉得，很冷。
一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寒冷，将她彻底包裹。
她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仿佛已经提前步入永恒沉睡的男人，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了这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房间。
陈峰站在门外，看到她出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曹诗琪没有看他，也没有停留。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出疗养院，走上那条寂静的林荫道，走向那辆等待着的黑色轿车。
天空，开始飘下细密冰冷的雨丝。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没有回头。
车子发动，驶离。
将那座白色的建筑，那个垂死的男人，那些纠缠不休的谜团，以及那句含义不明的“够了”，一同抛在了身后，抛在了这片越来越密的、冰冷的雨幕里。
真相，似乎触手可及。
又似乎，随着他那句“够了”和紧闭的双眼，永远地，沉入了那片她再也无法抵达的、寂静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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