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星子密得像撒了把碎钻,花田的传籽架下亮起了长串灯笼。各族商人围着篝火坐成圈,中间摆着个巨大的陶瓮,里面盛着新酿的酒——用带花香的稻米、西域的蜜、波斯的香料混着酿的,瓮口飘出的香气,甜得能引来夜游的蝶。
小石头捧着个木碗,挨个儿给人斟酒。碗沿刻着跨路花的纹,是书砚特意请木匠做的,每个碗底都藏着个小字:江南的“桥”、西域的“驼”、波斯的“星”、漠北的“草”,合在一块儿,倒像把四海的记号都收进了碗里。
“尝尝这个!”漠北商人举起碗,酒液里浮着片跨路花瓣,“我家牧人说,这酒得就着沙棘果吃,酸里裹甜,像走在花田看夕阳。”他往小石头碗里丢了颗橙红的沙棘果,果浆混着酒,竟生出种奇异的暖。
书墨坐在篝火旁,手里转着个琉璃盏,是波斯商人送的,盏底刻着朵并蒂花。“阿依莎托商队带了罐西域的葡萄汁,”她往瓮里倒了些,“说掺在酒里,能让酒香里多些‘远方的味’。”汁子入瓮时,激起一圈圈涟漪,像把西域的月光也搅了进来。
书砚正往传籽架的最高处挂灯笼,灯笼是用各族的布拼的,江南的纱、西域的绒、波斯的缎在风里晃,光透过布面落在地上,拼出朵巨大的跨路花影。“这叫‘引路灯’,”他朝下喊,“让夜里赶路的商队,远远看见这花影,就知道到了‘家’。”
林逸尘背着药箱走来,药箱上别着串新做的香包,里面是晒干的跨路花瓣和薄荷。“刚给最后一队商队送了药,”他解下一个香包递给小石头,“这包留给你,夜里守花田时挂在竹架上,能睡得安稳。”
酒过三巡,商人们唱起了各自的歌谣。江南的调子软,像浸了酒的棉花;西域的弹唱烈,像燃着的篝火;波斯的歌声婉转,像琉璃盏里的光;漠北的长调辽远,像驿道延伸的方向。唱着唱着,调子竟融在了一起,围着篝火转圈,像朵会发声的花。
小石头跟着哼,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花田深处,抱来个陶罐。罐里是他攒了半年的花籽,有跨路花的、阴阳叶的、念想的,每颗籽上都用墨点了个小记号,代表去过的地方。“我想把这些籽撒在驿道旁,”他举着陶罐,“让它们跟着路长,以后商队走夜路,就能借着花影认方向。”
书砚笑着点头,接过陶罐往篝火里添了根柴:“等会儿咱们一起去撒。”他从怀里掏出张新画的驿道图,图上用金线标了撒籽的地方,“从村口到山坳,每里路撒三把,让花路跟着灯路走。”
夜深时,众人举着灯笼往驿道去。灯笼的光在地上拖出长影,映着撒落的花籽,像串会发光的脚印。小石头走在最前,每撒一把籽就喊一声:“往东长!往西长!长到阿依莎的花田旁!”
书墨跟在后面,用树枝在籽旁画小记号,有的像桥,有的像驼,有的像星,有的像草。“这样籽儿就知道,不管往哪长,都有记号等着它。”
波斯商人的琉璃盏里还剩些酒,他边走边往籽上洒:“给籽儿也尝尝,明年开出的花,说不定带着酒香。”
撒到驿道尽头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落在传籽架的引路灯上,灯笼的影子和花田的影子交缠,像条从花田伸出去的彩带。小石头望着远方,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阿依莎画里的羊角辫姑娘,正举着颗带紫斑的籽,朝着花田的方向笑。
“是波斯来的新商队!”书墨指着远处的尘土,“他们赶在天亮前到了。”
商队的驼铃越来越近,领头的姑娘翻身下马,手里举着个木盒:“阿依莎让我带这个给小石头,说这是西域新结的‘路籽’,壳上的纹像驿道,种下去能顺着路找朋友。”
木盒里的路籽果然奇特,壳上的纹路弯弯曲曲,真像缩小的驿道图。小石头抓起一把往驿道深处撒,籽儿落在晨露里,竟发出细碎的光,像在回应远方的期待。
晨光漫过花田时,传籽架上的引路灯还亮着,与朝阳的光融在一起。驿道旁的花籽吸足了露水,有的已冒出嫩白的芽尖,顶着点紫,像举着星星的孩子。
书墨望着芽尖,忽然道:“你看,花路和人路,原是一条路。”
书砚把最后一盏灯摘下,挂在传籽架的“源”字布袋旁:“灯灭了,花路就醒了。”
小石头蹲在芽尖旁,闻着带着酒香的晨露,忽然觉得,这花田的故事,从来不是结束在某个夜晚或清晨。它像这花路,撒下一把籽,就长出一段新的;它像这引路灯,灭了一盏,自有晨光接着亮。
而那些在星夜撒下的籽,在晨光里醒的芽,正悄悄攒着劲,要把花田的牵挂,长成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晨光漫过花田时,驿道旁新冒的芽尖已舒展成小小的子叶,叶片上还沾着波斯商人洒的酒珠,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小石头蹲在路边,数着那些带着紫斑的芽尖,忽然发现有颗籽竟顺着驿道的纹路,往西域的方向爬了寸许,像在主动朝着商队来的路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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