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时,藤环阵的主环上积了层薄露,记环果已从青转紫,果皮上的环纹愈发清晰,像串缩微的年轮。小丫头踩着湿漉漉的藤叶走来,成长册的封面沾着泥点,翻开却见新画的藤脉图——用紫墨水画的根须在纸上蔓延,穿过北境的雪线、西域的戈壁、南境的雨林,最后在本地的泉眼处打了个结。
“快看,它在长!”她指着记环果的果柄,那里新抽了根极细的须,正往鸣沙珠的方向缠,珠内的风声混着秋雨的滴答,像在数着藤须生长的寸数。老卫长拄着藤杖站在一旁,杖头的紫藤花雕被雨水打湿,竟渗出点淡紫的水痕,滴在地上,立刻有细藤从土中钻出,顺着水痕往主环爬。
冰原巫医托人捎来的雪酿陶瓮,此刻正半埋在藤根下,瓮口的兽皮塞被藤须缠成了团。护藤卫们扒开泥土看,瓮壁已爬满了细密的根须,像给陶瓮裹了层绿绒。“这酒里准浸了藤的灵气,”老卫长用藤刀轻轻敲了敲瓮身,“明年开封,怕是能醉倒半座山的藤。”
西域商队埋下的耐旱花籽,在秋雨里冒出了片灰绿的叶,叶片边缘卷着,像在模仿鸣沙珠的弧度。波斯商人托南境使者捎来的信,此刻正压在花叶下,信上的西域字母被雨水晕开,却在土上印出清晰的痕,引得附近的跨路花藤都往痕上爬,像在拼读那些“明年带新种来”的字句。
科技城的共鸣仪被搬进了万藤亭,屏幕上的藤语曲线在雨里变得柔和,像浸了水的棉线。技术员留下的新芯片,已与老藤的主干长在一处,金属壳上覆着层薄薄的绿苔,苔痕拼出的图案,竟与去年冰原符文“同寒共暖”重合。守亭的小卫卒学着调试仪器,指尖刚触到按钮,就听见老藤传来声轻微的“嗡”,像在回应。
斑在泉眼旁搭了个藤制的雨棚,棚顶用去年的旧藤环拼出个“续”字,字缝里嵌着的跨路花籽,在雨里发了芽,顺着棚架往下垂,像串绿色的帘子。他往棚下的石桌上摆了盏藤灯,灯芯是用柱间留下的紫藤绒做的,点着时冒出的烟都带着紫雾,雾里的藤影在墙上轻轻晃,像有人在里头编藤环。
“柱间总说,秋雨是藤的墨,能把故事写进土里,”斑往灯里添了点藤油,火苗“噼啪”跳了跳,“你看这雨下得越密,明年的藤就长得越疯,那些藏在土里的约定,也越牢。”
小丫头的成长册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却把新画的藤脉图晕得更生动——纸上的根须与地上的藤须渐渐重合,图中的泉眼处,她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点,此刻正顺着纸纹往下渗,在页脚积成个小红点,像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暮色漫上来时,记环果突然“啪”地坠落在雨棚下的石桌上,紫皮裂开,露出里面的籽,每颗籽上都印着个极小的藤环,环内藏着不同的纹:北境的冰棱、西域的驼铃、南境的茶芽、科技城的齿轮……像把所有的故事都封进了籽里。
老卫长捡起颗籽,埋进泉眼旁的湿泥里:“这是藤在留种,让故事自己往下长。”话音刚落,埋籽的地方就冒出个小小的绿芽,芽尖顶着点紫,像在说“我接过来了”。
雨还在下,藤环阵的光网在雨里泛着淡紫的晕,记环果的籽顺着水流往四处去,有的被跨路花藤缠住,有的跟着泉眼水往溪谷漂,有的粘在过路的鸟羽上,要去更远的地方。
小丫头把最后一颗籽夹进成长册,册页上的藤脉图终于完整——从最初的一株藤,到如今蔓延向四方的脉,每个节点都标着个“约”字。她合上册子时,听见雨棚外的老藤传来阵悠长的“沙沙”声,像在说:别急,故事还长着呢,只要藤脉不断,我们的约,就永远能续下去。
雨夜里,万藤亭的藤灯一直亮着,光透过雨帘,在地上映出个大大的藤环影,环内的雨水里,新埋的籽正在悄悄发芽,要在土里攒足力气,等明年开春,对第一缕阳光说:看,我们的故事,又长出新的枝了。
藤灯的紫雾在雨里轻轻翻涌,将万藤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小丫头趴在石桌上,看着那颗夹在成长册里的记环果籽,忽然发现籽上的藤环纹正在慢慢变深,像有墨在里面晕开。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液汁,凑到鼻尖闻了闻,竟有股淡淡的酒香——是冰原巫医雪酿陶瓮里的味道。
“这籽在酿酒呢?”小丫头眼睛一亮,刚要把籽取出来细看,就见泉眼处的湿泥突然鼓起个小包,顶破泥土的不是绿芽,而是片半透明的小叶,叶面上映着模糊的影:冰原巫医正指挥族人往藤窖里搬新酿的酒坛,坛口飘出的白气里,缠着细小的藤丝;西域商队的驼铃在雨中响得急,驼背上的货箱缝隙里,露出点耐旱花的灰绿叶尖,正随着驼步轻轻晃。
老卫长拄着藤杖走过来,藤杖头的紫藤花雕又渗出些紫水,滴在小丫头手背上。她低头一看,水珠里竟裹着个极小的人影,是去年来送雪酿的冰原少年,正对着她笑,嘴里的话顺着水珠渗进皮肤里:“巫医说,等明年花开,就带新的酒曲来,让藤也尝尝冰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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