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九将师父那罐盐小心收进随身的布包里,转头对萧掌柜道:“萧掌柜,师父留下的盐就剩这么点,刚才那盘不过是试个新鲜。真要论买卖,还得靠张老爷匀的这精盐。”
萧掌柜脸上的热意淡了些,却也点头称是:“是这个理。那咱就用这精盐再炒一盘,看看究竟能不能上得了台面。”
伙计早把苋菜攥在手里沥水,菜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陈小九往铁锅里倒上菜籽油,姜片蒜粒“滋啦”下锅,金黄的油星子溅得老高,连灶门口添柴的伙计都直抽鼻子,手里的柴禾差点掉进灶膛。
“这味儿!香!”伙计咂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
陈小九没接话,手腕一扬,翠绿的苋菜倒进锅。“哗啦”一声,油星子溅得更欢,锅铲翻飞间,菜叶渐渐软塌,渗出清亮的汁水。
“还是这个火候,继续烧。”陈小九手腕翻转得更快,顺手抓了一把芜菁丝丢进锅。青白相间的菜色在热油里翻滚,倒比单用苋菜多了几分清爽。
他从张老爷给的盐包里抓出一小撮,盐粒落在菜上,没等翻炒几下就化进了油汁里,连带着苋菜都润出层淡淡的光泽。
片刻后盛进白瓷盘,颜色品相看着和刚才那盘相差无几。陈小九先夹了一筷子,入口时微微颔首——精盐的咸味确实也可以,没了粗盐的刺舌头的苦涩,虽比师父那罐盐少了点回甘,却已是难得的味道了。“能行。”他放下筷子,“至少没了太多杂味,寻常人吃着,已经是很好了。”
萧掌柜赶紧夹了一大口,嚼了两下便说道:“这就够了!”
他盯着盘子里的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倒忘了跟您说——这悦来客栈酒肆,还有镇东头的杂货铺、南头的骡马行,其实都是张老爷家的产业。”
陈小九愣了愣,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全是张老爷的?”
“可不是嘛。”萧掌柜往灶门口挪了挪,声音压低几分,“张老爷祖上是做丝绸生意的,当年往西域走商,驼队能从长安排到玉门关。虽说如今不跑远路了,家底却厚着呢。”
他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光:“您想啊,他既知小师傅要做新菜,若真缺盐了,还能不管?前儿个我去送账本,见他正给长安写信,说不定就是跟内弟提您呢。”
这话像块石头落进水里,陈小九心里顿时亮堂起来。他望着盐包笑道:“这么说,盐的来路倒是不用愁了。”
“愁啥?”萧掌柜眼里的顾虑全散了,“张老爷昨儿还跟账房先生念叨,说镇上的买卖越来平淡,得添些新鲜花样。您这炒菜要是能成气候,张老爷求之不得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张府的管家提着个食盒走进来。管家姓刘,穿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萧掌柜,小师傅,”刘管家笑着拱手,“我家老爷听说小师傅在酒肆做新菜,让我来看看,若是成了,看能否带两盘回去,给老太太尝尝鲜。”
萧掌柜连忙应着,刚要让伙计装,陈小九却拦住了:“我亲自炒两盘新的吧,也用张老爷给的盐,让老太太尝尝正味。”
他重新生火倒油,这次选了崧菜莲藕和山药。莲藕切得薄如蝉翼,在清水里泡着,捞出来时还滴着水;山药片也泡在水里。陈小九先炒莲藕,油烧到六成热就下了锅,只加了两粒花椒,炒得脆生生的,盛盘时撒了把葱花,绿白相间看着就清爽。
崧菜清炒,放了几颗茱萸果。
炒山药时却换了法子,炒得黏糊糊的,又把上好的红糖加热淋在上面,甜香混着山药的绵糯,倒像道点心。刘管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小师傅这手艺哪学的?”
“刘管家过奖。”陈小九笑了笑,把两盘菜仔细装进食盒。食盒是樟木做的,带着淡淡的木香味,他特意垫了层油纸,怕菜汤洒出来。“烦请告诉老太太,山药软和,适合她老人家吃。”
刘管家提着食盒刚走,萧掌柜就搓着手笑:“您瞧,这不是正好?等张老夫人尝了菜,您再提把手艺给张老爷,保管他对您青眼相看。”
陈小九没接话,低头擦着锅铲。铁铲在粗布上磨出沙沙的响,映着灶膛里跳动的火光,他忽然抬头道:“萧掌柜,既然客栈是张老爷的产业,我这炒菜的手艺,倒不如就送给张老爷。”
萧掌柜愣了:“送给张老爷?”
“您想啊,”陈小九用锅铲指着窗外,官道上的车马声隐约传来,“我一个云游道士,总不能一直守着灶台。手艺交给你们,往后张老爷做这买卖,有精盐有地方,他自然会用心发扬。再说了,官道上来往的商客多,南来的北往的,真把这炒菜传开了,镇上的杂货铺能多卖些油盐,骡马行能多歇几拨客人,受益的不只是客栈。这附近的农户种菜也能多些活路。”
萧掌柜越听越觉得在理,抚掌道:“小师傅做这事可真是功德无量。比我们商人想得就是远,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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