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的风带着水汽,吹散了白日厮杀的血腥,却吹不散篝火堆旁弥漫的沉重。
西凉的汉子们,这些刚刚放下武器的铁骑,脸上刻满了迷茫与戒备。
他们围着一堆堆烈火,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直到那个本该高坐帅帐的年轻人,亲手将一整只烤羊架在了火上。
刘忙没有穿那身象征权力的甲胄,仅着一身寻常布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熟练地转动着铁叉,金黄的羊油滴入火中,发出“滋啦”的声响,霸道的肉香瞬间压过了所有杂念。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环视着一张张被火光映照的、饱经风霜的脸庞。
“弟兄们,我刘忙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不懂那些繁文缛节。”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河滩,“今天请你们吃的,不是什么降宴,是‘回家饭’。”
回家饭。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西凉士卒的心坎上。
他们中的许多人,家早已毁于战火,亲人流离失所。
回家,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太过奢侈的词。
马超坐在离刘忙最近的火堆旁,高大的身躯在火光下投射出孤寂的影子。
他听到这句话,握着酒碗的手猛然一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低垂着头,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石磨过:“家……已无人。”
简单的四个字,道尽了无尽的悲凉。
父亲马腾、兄弟马休、马铁,二百余口族人,尽数惨死于许都。
家,对他而言,只剩下一座血淋淋的坟冢。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篝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刘忙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布囊,打开后,一股奇异的辛香瞬间在空气中炸开。
他抓起一把粉末,均匀地洒在烤羊上。
那是孜然与辣椒粉混合的香气,对于吃惯了清水煮肉的汉军士卒来说,这股味道陌生而又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香气愈发浓烈,勾得人口舌生津。
原本沉寂的士卒们,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眼神也从麻木变得热切起来。
第一刀,刘忙切下了最肥嫩的羊腿,没有递给任何将领,而是直接递给了身边一个最年轻的西凉兵。
那小兵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不敢伸手。
刘忙笑着将肉塞进他怀里:“吃吧,长身体。”
随后,他将另一条羊腿递给了庞德,又将大块的羊肉分给其余将校。
轮到马超面前时,刘忙递上的却不是烤肉,而是一只盛满了汤羹的陶碗。
碗里是切得细碎的羊杂,汤色浓郁,红油翻滚,酸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孟起将军,我知道西凉的汉子不怕冷,就怕心寒。”刘忙将碗稳稳地放在他手中,语气诚挚,“这碗酸辣羊杂汤,是我家乡的做法。尝尝看,它暖胃,更暖魂。”
马超怔怔地看着碗里翻滚的热气,那股辛辣的暖意顺着手心,一点点渗透进四肢百骸。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自从兵败之后,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心中只剩下冰冷的仇恨与绝望。
他捧着碗,良久没有动作。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将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终于,他低下头,像是要喝汤,一滴滚烫的泪水却悄无声息地滑落,滴入汤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营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庞德面容肃穆,肩上竟扛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一步步走到篝火最盛之处。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庞德将棺材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转身,面对刘忙,面对所有西凉旧部,声如洪钟:“昔日我庞德随主公出征,曾立誓言,此战不破曹贼,便马革裹尸,抬棺而还!如今,西凉已败,我主马超亦归于使君麾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马超复杂的脸,他猛地拔出腰刀,狠狠劈在棺材上,木屑纷飞。
“吾主若亡,我当以此棺殉之;今主尚在,我庞德当为新主效死!”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火盆,滚烫的炭火尽数倾倒在棺木之上。
烈焰升腾,瞬间将那口象征着死亡与决心的棺材吞噬。
在熊熊火光中,庞德单膝跪地,向刘忙俯首请命:“末将庞德,愿为前部先锋,为使君踏平曹贼九营,不死不休!”
他的举动震撼了全场。
焚棺明志,这是何等的决绝!
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彻底地、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出来。
刘忙快步上前,没有让他跪实,双手用力将他扶起。
他的手很稳,眼神比火焰更亮:“令明,你错了。从今天起,你不是先锋。”
庞德一愣,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刘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先-锋,你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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