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静室之外,小鼎正一脸凝重地抚摸着一根主铜管。
那原本应如古钟般沉稳的金属,此刻却传来一阵细密如蜂鸣般的震颤,若将耳朵贴近,还能听到一丝丝仿佛金石刮擦的刺耳杂音,断断续续,夹杂在浑厚的“民声流”之中。
昨夜那场覆盖全城的共鸣太过浩大,如同给一部精密的仪器施加了远超负荷的力量,如今,后遗症显现了。
他不敢怠慢,急步奔向中庭,向刚刚结束晨练的赵云禀报。
赵云闻言,眉峰瞬间拧紧。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亲赴静室探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疲惫气息混合着冷汗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忙并未在榻上,而是伏在案前,已然昏睡过去。
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单衣,指尖死死攥着一张描绘着“归乡坊”内外布防的舆图,图纸的边缘已被汗水浸透,变得皱软。
几缕湿透的发丝贴在他苍白的额角,细密的冷汗仍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在桌案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赵云伸手想为他擦拭,指尖刚触碰到皮肤,便感到一阵令人心惊的冰凉。
与此同时,一道微不可察的低鸣声在室内响起,那是系统独有的警示音:
【宿主精神锚点松动,正处于不稳定状态,建议暂停一切气运操作。】
赵云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转身,对门外的亲卫沉声下令:“封锁王府,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传我将令,影耳营即刻接管王府内外所有通讯,任何关于王上身体状况的消息,一字不许外泄!”
晨光虽好,但南郑城内外的暗流却已开始涌动。
汉中太守程畿主持的“夷汉礼宾院”首次议事,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召开了。
乌桓大人楼班作为首位宾客,态度谦卑而郑重。
他亲自捧上三样礼物:一株采自柳城雪山之巅的雪参,用以表达对汉中王身体的关切;一捧用锦囊装着的故土泥土,以及一本他亲手抄录的乌桓童谣。
楼班的声音沉稳而真诚:“汉中王,此土曾流过我族人和汉人的血,今日,楼班斗胆将其献上,愿这片土地从此不再孕育仇恨,只能共耕新生。”
话音刚落,堂下蜀中士族一派便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一名老臣阴阳怪气地低语:“胡儿献土,舌灿莲花,不过是取信于我等的缓兵之计罢了。”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议事厅内却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刘忙在赵云的搀扶下,强打精神步入厅堂。
他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没有理会那些非议,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主位的程畿身上。
忽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程畿宽大的袍袖在行礼时微微滑落,袖口边缘,竟露出半页被火烧过的奏章残片,那焦黑的边缘和熟悉的墨迹,正是试碑之夜被他亲手投入火盆的“劝进联名册”的余烬。
程畿显然也察觉到了刘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拢好,面色如常。
刘忙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
他知道,这些士族的心结,不在于乌桓献上的礼物,而在于他们内心深处那根深蒂固的“华夷之辨”和对“正统”的执念。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程公,我只问你一事。若你的儿子不幸流落胡营,沦为奴隶,你是愿意他为了一个所谓的‘正统’之名,死在乱军之中,还是愿意他活在一个被‘宽恕’的新世界里?”
一言既出,满堂默然。
那些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士族们,瞬间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们可以为了大义高谈阔论,但当这残酷的抉择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牵扯到至亲骨肉时,所有的“正统”都显得无比苍白。
午时,共学庐外,阿草清脆的歌声吸引了许多孩童。
她正用乌桓的曲调,教汉家小童唱那首新编的《归乡谣》。
孩子们天真无邪,很快就跟着唱了起来。
然而,一阵怒斥声打断了这片祥和:“胡人的靡靡之音!你们在教孩子什么?认贼作亲吗?”
一名断了左臂的老卒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阿草,仿佛要喷出火来。
“我的儿子,就是死在胡人的骑兵刀下!他的骨头还没凉透,你们就要在这里唱胡人的歌!”
这声怒吼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附近一些韩龙旧部闻讯赶来,他们本就对刘忙的怀柔政策心怀不满,此刻更是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将共学庐围个水泄不通。
消息很快传到王府,刘忙闻讯,不顾赵云的劝阻,亲自赶到了现场。
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愤怒和悲痛的脸,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
他只是平静地吩咐随从:“去,将郡府档案室里,孝桓帝年间,张奂将军征讨乌桓的屠杀名册取来。再去,把曹军入汉中时,强征汉民充作军奴的卷宗也一并取来。”
很快,两卷沉重的卷宗被当众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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