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将刘忙的神魂从万千亡魂的哀嚎中拽回现实,那撕裂灵魂的共感余波未散,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人还是死尸。
他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瞳孔涣散地盯着虚空,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破碎的音节从喉间溢出:“王……救我们……救……”
寝殿内的侍卫从未见过自家主公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当他是吐血之后伤了心神,一时竟不知所措。
就在这短暂的、死寂般的凝滞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殿梁上倒挂而下,悄无声息,手中淬毒的匕首在昏暗的烛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刺刘忙的心口。
这一击,角度刁钻,时机精准,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必杀之局。
侍卫惊骇欲绝,想要呼喊却已然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锋芒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寝殿之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那是小碑,他正将那些百姓因误以为汉中王驾崩而私自制作的白色葬旗一一卷起。
就在此刻,一阵夜风吹过,一面尚未收起的白旗被猛地掀起,惨白的旗面在月光下晃动,投射出的影子如同一只挥舞着巨爪的鬼怪,瞬间掠过殿门紧闭的窗纸。
“有刺客!”
殿外负责守卫的锦帆卫,个个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对光影的变化敏感到了极致。
那稍纵即逝的异常影子,在他们眼中无异于黑夜里的烽火。
一声爆喝,数道身影如离弦之箭撞破殿门,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将那名魏国细作笼罩。
细作反应也是极快,一击不成,立刻抽身后退,却终究快不过锦帆卫的合围之势,三两招下便被一柄雁翎刀死死钉在了廊柱上,匕首当啷落地,距离刘忙的胸膛不过三寸之遥。
班勇闻讯,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风驰电掣般冲入宫中。
当他看到眼前景象时,心头猛地一沉。
刘忙并未理会那被擒的刺客,依旧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你们都死了……我还没死……为什么我还没死……”
班勇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更了解那些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士卒会是何种模样。
他瞬间醒悟,这绝非什么装疯卖傻的计策,刘忙是真的被那场可怕的“共感”拖入了亡魂的深渊,心神正被无数死者的怨念啃噬。
若不及时唤醒,轻则疯癫,重则神魂俱灭,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快!取匈奴‘清魂鼓’来!”班勇断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亲卫不敢怠慢,很快便抬来一面直径近丈、鼓面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巨鼓。
这鼓乃是用战死在漠北的匈奴万名萨满的头骨与筋皮所制,鼓声不入常人耳,却能直击魂魄,震散一切虚妄邪念。
班勇亲自接过鼓槌,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擂下!
“咚!”
第一声鼓响,如晴空霹雳,整个寝殿的空气似乎都为之震荡。
刘忙身体剧烈一颤,涣散的瞳孔中有了一丝微光。
第二声鼓响,仿佛九天神雷灌入颅内,那些萦绕在他耳边、脑海中的凄厉哀嚎瞬间被撕得粉碎,化作缕缕青烟。
第三声鼓响,沉闷如山崩地裂,一股浩然正气随着鼓声荡开,将所有阴邪怨念彻底驱散。
刘忙猛地发出一声嘶吼,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恐惧与痛苦都吼出来,接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关切的脸庞,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原来,看见他们死,比我自己死,还要难熬。”
就在此时,一道纤弱的身影穿过人群,跪倒在刘忙面前。
是阿玉,她一路从辽东日夜兼程,形容枯槁,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颤抖着双手,高高捧起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带扣。
“王上,这是陛下……托奴婢带来的。”
班勇识得此物,正是汉献帝常佩之物。
他示意阿玉呈上。
刘忙接过玉带扣,入手冰凉。
他仔细摩挲,发现扣内竟另有乾坤,藏着一卷被捻成细线的西域寒蚕丝信。
阿玉泣不成声,将那段地狱般的往事娓D道来:“陛下被曹丕囚于辽东极北的雪窟之中,不见天日。每日,曹丕都逼迫他亲笔书写禅让诏书,一卷又一卷,似乎要将陛下的尊严彻底碾碎。雪窟中无墨,便以兽血为墨。兽血用尽……便……便以看守士卒的骨灰混着雪水为墨……”
殿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听得遍体生寒。
用仇人的骨灰写下自己的屈辱,这是何等残忍的折磨。
“陛下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这最后一封信藏于带扣之内,命我拼死南逃,务必交到叔父手中。”阿玉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陛下最后对奴婢说——‘若叔父见此,莫哀,只替我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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