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抬起沉重的作战靴,狠狠一脚踢在脚边一块焦黑扭曲、还粘着暗红碎肉的佐官肩章碎片上!
那碎片带着金色的残穗,骨碌碌滚了几下,消失在瓦砾深处的缝隙里。
“狗日的柴山……”
他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嘶哑地对着废墟发问,又像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拉这么多垫背的,真他娘的值吗!”
随即,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那浓重的血腥和硝烟都吸进肺里!
眼神陡然变得如同护崽的头狼般凶狠、急切、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声音拔高,带着斩断钢铁般的决绝: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张大彪!孔捷!邢志国!”
“给老子把城里还能喘气的鬼子,搜!挖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搜干净!一个不留!
那些二鬼子,手上沾了老百姓血的,甭废话!就地处决!
剩下的,全他娘给老子干活去!清理废墟,运送物资!”
“宋支队长!”
他刀子般的目光扫过去,
“你的人,地头熟!全力配合赵政委!安置点给弄妥帖了!粥要稠!受伤的乡亲,想办法救活!哪个王八蛋敢趁乱伸手、祸害人——”
他眼中凶光一闪,
“老子亲手剁碎了他喂野狗!”
“是!”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命,声音在废墟间激起回响。
“还有!”
李云龙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手指带着千钧之力,先点向脚下埋葬柴山的巨大坟冢,再猛地戳向火车站和几处还在顽强冒烟、未被空袭完全摧毁的大型仓库!
“最重要的!”
“给老子搬!刮地三尺!一粒米!一颗子弹!一块布头!全他娘给老子搬空!
机器!
铁轨!
药品!
凡是带点人味、带点用的,都算上!
动作要快!
狗日的铁鸟闻到味儿还会来!
运输队!
江岳!”
“到!”
江岳一步踏前,身姿如标枪般挺直。
“你的装甲连!所有能动的骡马大车!独轮车!人扛!肩挑!背驮!全给老子动起来!”
李云龙语速快如爆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用最快的速度!把最金贵的玩意儿,尤其是粮食和药品,给老子抢运出城!送到转运点!车轮子陷进泥里就给老子扛着走!明白吗?!”
“明白!师长!”
江岳声如洪钟,眼中精光爆射!
“都清楚了吗?”
李云龙环视众人,眼神凶狠如狼,扫过每一张沾满硝烟血污的脸,
“这是咱们的兄弟!是老百姓!用血!用命!换来的!”
他一字一顿,声音撕裂暮色,
“给老子搬!所有物资!一粒渣滓——”
他猛地握拳,骨节咯咯作响,
“都不留给狗日的小鬼子!”
“是——!!!”
炸雷般的吼声,震得废墟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命令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瞬间引爆了整个大同城!
刚刚经历血火淬炼的战士们,疲惫不堪的卫生员,甚至是头破血流的轻伤百姓,都化身成一部高效、冷酷、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
“快!粮库这边!麻袋给老子装满!肩膀压塌了也得扛走!”
“军械库!小心暗雷!把那几门九二步炮给老子拖出来!快!”
“装甲连!这边!把这磺胺粉装车!好好护着!”
“伪军俘虏!你!还有你!扛起那包棉花!跑起来!慢一步老子崩了你!”
声嘶力竭的吆喝声、急如星火的催促声、骡马不安的嘶鸣、独轮车不堪重负的吱呀、沉重物资砸地的闷响……汇成一股野蛮、顽强、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洪流,顽强地对抗着弥漫全城的硝烟与悲伤。
李云龙依旧如同铁铸的雕像,钉在伪府大楼的废墟前,一动不动。
暮色深重如墨,巨大的废墟阴影彻底吞噬了他孤峭的身影。
赵刚默默地再次走到他身边,并肩立于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
李云龙目光沉沉,死死盯着那片埋葬仇寇也吞噬了无数同胞的瓦砾,仿佛要看穿地狱。
良久,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大同城内渐渐被无数火把、马灯和手电光点亮的、如同星河般流动的搬运人潮,最后,那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子弹,久久地、死死地钉在西南方那片铁鸟消失的、沉黑如铁的夜空。
那里,是更辽阔、更残酷的血火炼狱。
李云龙用力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轻微爆响。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巨大的、沉默的坟场,仿佛要将这刻骨的仇恨与炽热的渴望,一同熔铸进自己的骨髓。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如同沸腾熔炉的火车站物资转运点走去。
他那宽厚、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背影,坚定地汇入了那搬运着希望、也背负着沉重血债的滚滚洪流之中。
大同城,这座流尽了鲜血与泪水的古老城池,在无数双布满血泡和老茧的手的奋力托举下,正在转向新生。
而城外的黑暗深处,新的、更加酷烈的烽烟,已然在地平线上……狰狞地……燃起了血色的火头。
天,终究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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