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盐在月光下凝结成碑,杜甫突然夺过盐袋向天空泼洒。
盐粒悬浮成幽蓝的∑符号,古老的三星堆图腾在夜空显现。
斗篷人腰牌折射血月微光,链刃刺穿虚影钉入槐树。
树皮瞬间枯朽如千年化石,祂的声音在脑髓震荡:
“汝以诗篡改熵律,终成归墟本身——”
月光是冷的,像淬过火的刀锋,把满地倒伏的麦茬切成一片片支离破碎的惨白。风卷着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刀子一样刮过脸颊。我拖着那条残腿,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骨头缝里三星堆的幽蓝纹路不安分地扭动,提醒我这玩意儿随时可能彻底炸开。
怀里那袋东西,沉甸甸的,带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不是泥土味,也不是纯粹的腐臭,更像铁锈混着草木灰,冰冷地贴着胸口——老农的骨灰。那个扑向叛军镰刀的老头,最后一点倔强的存在。杜甫佝偻着身子跟在我后面,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肩头那处被我简单裹过的伤口,渗出的血又在麻布上洇开暗红的一块,像块甩不掉的烙印。
“就这儿吧。”我停在麦田边缘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旁。石头冰凉,表面粗糙,月光只照亮了它的一小半,另一半沉在浓墨似的阴影里。这地方背风,能看到远处潼关城墙黑黢黢的轮廓,也隐约能听见叛军营地方向传来的、压抑的喧哗。
杜甫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他枯瘦的手指有些抖,摸索着解开我怀里那个粗布袋子的扎口。骨灰的细末在月光下扬起一点惨淡的白烟,混杂着呛人的土腥和血腥。他蹲下身,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另一个小些的布袋,里面是粗粝的盐粒,白日里从盐矿带出来的,沾着灰。他小心翼翼地将盐倒在骨灰上,动作缓慢得像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灰白的骨灰和同样灰白的盐粒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双手捧起这混杂着死亡与生存重量的混合物,轻轻撒在青石脚下。月光照在上面,那堆灰白的混合物沉默地反射着冷光,像一块尚未成型的墓碑。
我从后腰的皮鞘里抽出一枚柳叶镖。镖身窄长,刃口在月光下凝成一道冷冽的线。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勉强压住腿骨深处那蠢蠢欲动的灼痛。
抬臂,沉肩。镖尖抵上青石粗糙冰冷的表面。
嗤——!
第一下划下去,火星微弱地爆开,瞬间又被黑暗吞没。石屑飞溅,带着一种干燥的摩擦声。我手腕发力,刀刃紧咬着石头,刻痕加深,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身体的重心压在左腿,右腿悬着,不敢着地。每一次发力,右腿骨缝里那些幽蓝的纹路就一阵抽搐,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髓里搅动,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冷汗瞬间就浸透了额发,顺着太阳穴往下滑,冰凉。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石面上艰难地显现。不是字,也不是画,只是一个歪斜的、类似方框的印记,边缘被石头的天然纹理和我的力道弄得毛毛糙糙。足够了。在这个连活人都朝不保夕的地狱里,一个无字碑,就是最大的慈悲。
我刚要收回手臂,一股力量猛地从旁边撞过来!
是杜甫!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像一头被激怒的老兽,猛地撞开我握着柳叶镖的手,枯瘦的手指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量,狠狠抓住了我手里装着剩余盐粒的布袋!
“崴!”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刮擦铁皮,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直勾勾地钉在头顶那片泼墨般的夜空,“你看——北斗倾矣!”
我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右腿剧痛钻心,闷哼一声,强撑着没摔倒。顺着他几乎要瞪裂眼眶的视线望去——
夜空,墨黑。几粒微弱的星辰点缀其上,北斗七星…那构成勺柄的三颗星,本该指向北极星的方位,此刻却歪斜着,勺口低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摇摇欲坠地指向潼关城的方向!一种难以言喻的、庞大而倾斜的压迫感,从那片歪斜的星辰中沉沉压下!
“人心倾覆,天象岂能不乱?当以人心正天枢!!”杜甫的吼声撕裂了夜的寂静,带着泣血的悲怆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猛地将手中那个粗布盐袋高高举起,袋口向下,狠狠一抖!
哗啦啦——!
无数灰白色的、粗粝的盐粒,如同骤然泼洒的冰冷星光,朝着那片歪斜的北斗星空倾泻而出!
就在盐粒脱离布袋,即将纷扬落下的瞬间——
嗡!
一直沉默地挂在我胸前,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诗魂石,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水蓝色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扫过我们立足的麦茬地,将散落的麦秆、倒伏的断茬、冰冷的青石,连同那些泼洒向天空的盐粒,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梦幻般的幽蓝!
时间仿佛被这光芒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被蓝光笼罩的盐粒——成千上万颗灰白色的、粗糙的晶体——全部违反了重力的铁律,静止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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