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相的眼泪砸在膝盖上，洇湿了裤子：“等我回家的时候文莱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身上到处是伤，脸肿得不像样，地上全是血。她就站在旁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死了正好，省得花钱’。”
说到这，舒文相突然捂住脸，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像受伤的兽在呜咽：“我看着文莱的尸体，想起她小时候把偷偷藏的糖塞给我，想起她打工攒钱给我买高考资料，想起她总说‘哥，等我们攒够钱，就离开这里’……可她就这么被打死了，被我们的亲妈活活打死了。”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那天晚上，我等她喝醉了，拿起了皮带。我勒着她的脖子，看着她挣扎，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解气。她打了我们十几年，打死了文莱，她活该！”
张警官静静地听着，手里的钢笔悬在笔录本上，半天没落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曾经是前途光明的法大学生，如今却成了杀人犯。血缘本应是最温暖的羁绊，在这个家里，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
过了好一会儿，张警官才开口，声音很轻：“舒文相，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毁了你自己。你妈妈的罪，该由法律来判，不是你。”
舒文相低下头，眼泪还在流：“法律能让文莱活过来吗？能抹去她身上的伤吗？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看着她的尸体，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法律不能让逝者复生，但能让罪恶得到惩罚，能告慰你妹妹的在天之灵。”张警官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把真相说出来，配合调查，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舒文相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我会把所有事都说清楚。我欠文莱一个公道，也欠自己一个交代。”
随后，警员把舒文相带了下去。张警官看着桌上的照片和报告，心里沉甸甸的——这个案子里没有赢家，只有一个被家庭暴力摧毁的家庭，和两个被血缘捆绑的悲剧。
几天后，警方根据舒文相的供述，找到了张平莉赌博的证据，还有她长期虐待兄妹俩的证人证言。证据链完整，张平莉的罪行被彻底查清。
舒文相因故意杀人罪被提起公诉。法庭上，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辩护律师提出，他长期遭受家庭暴力，目睹妹妹被打死後精神崩溃，属于激情杀人，且有自首情节。最终，法院判处他有期徒刑八年。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舒文相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旁听席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那里空无一人，但他知道，妹妹会看见的。
铁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舒文相被警员带起身时，衬衫后背已被冷汗浸出淡淡的印子。他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那是方英特意帮他熨烫时特意整理的褶皱，指尖触到布料的温度，心里猛地一沉。
就在他跨过法庭门槛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的身影——方英站在那里，穿着她最喜欢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却乱蓬蓬的，脸上挂满泪痕，眼眶红肿得像核桃。看见舒文相出来，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捂住嘴才没让哭声溢出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淌。
舒文相的脚步顿住了。他能想象到方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肯定是在学校没等到他，又联系不上，急得四处打听，最后跑到警局来的。这个总是笑着说“舒文相，你肯定能当大律师”的姑娘，此刻正为他哭成了泪人。
警员轻轻推了他一下：“走了。”
舒文相点点头，却在转身前，用力地朝着方英的方向挤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很轻，嘴角只微微上扬了一点，眼角却泛起了湿意。他想告诉她“别担心”，想跟她说“等我回来”，可话到嘴边，只化作无声的口型。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瞬间没了痕迹。
“舒文相！”方英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会等你！”
舒文相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怕自己会冲过去抱住她，怕那份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镇定会彻底崩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要冷静——他不能在方英面前失态，不能让她更难过。
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里只剩下方英的抽泣声。她站在原地，看着舒文相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走廊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来往的警员脚步匆匆，有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却没人停下脚步。只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动她的裙摆，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在无声地安慰这个在原地守望的姑娘。她就那么蹲在那里，直到双腿发麻，直到走廊里的灯光渐渐变暗，依旧没有起身——她还在望着舒文相离开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等到他回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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