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彻底切断后,车内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外高原永不停歇的风,依旧像个怨妇般,不知疲倦地呼啸着,试图钻进车厢的每一个缝隙。
“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林影最先打破沉默,愤愤不平地一巴掌拍在关闭通讯平台的物理隔离开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什么狗屁‘合作’?不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用根胡萝卜吊着我们,还想给我们套上缰绳吗?还‘报备’?‘共享技术’?想得可真美!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
苏晚晴轻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感觉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刚才那无形的压力逼出的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与李振国这样的、代表着绝对权力的人物对话,每一秒都是对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考验。“但……他们至少间接承认了我们揭示的部分真相的可靠性,也默认了我们后续行动……在一定框架内的‘合法性’……虽然是在他们严密的监控和限制之下。”她努力从积极的角度分析,声音还带着一丝微颤,“这比起之前被全国乃至全球力量全面追剿、如同过街老鼠般的局面,总算……有了一线生机,多了几分腾挪的空间。”
“这是一种走钢丝般的、危险的平衡。”蓝欣轻声说道,她的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能感觉到,那位李组长,他的意志如同百炼的精钢,一切以他所认定的、不容置疑的‘国家利益’为最高准绳。他此刻选择暂时‘合作’,仅仅是因为我们现在‘有用’,并且暂时‘难以被彻底控制’。一旦我们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未来的某个行动触及了他们定义的核心利益……”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含义像冰冷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石刚走到洛尘身边,沉声道,言简意赅:“他们的‘保护’,同样也可以是最高级别的‘监视’和‘软禁’。”他点出了接受官方保护亲人可能带来的、更深层次的、关乎自由的风险。
洛尘默然地点了点头。伙伴们所担忧的,他何尝不清楚,甚至想得更深。与官方这只猛虎打交道,无异于将头伸进对方的口中,祈求对方暂时不要合拢利齿。李振国最后那句“好自为之”和“水下暗流”,既是警告,也暗示了官方内部存在的不同声音和派系斗争,可能还有更激进、更强硬的派系,主张对他们采取更直接、更残酷的措施。
他走到车窗边,望着外面被冰雪覆盖的、苍茫无际的高原,夜色浓重如墨。父亲的容颜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那日益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生命火焰,让他心如刀绞,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官方的保护,或许是眼下混乱局势中,能让父亲获得相对稳定治疗环境、延续生命的唯一且最有效的选择,尽管这选择背后捆绑着巨大的、未知的风险。
同时,他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整个青藏高原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官方的正式介入,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每一个行动,都会被放在高倍放大镜下审视,每一步都需要如履薄冰。寻找遗迹、对抗“净化派”和“回归派”残余,这些行动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既要巧妙利用官方提供的“默许”便利和有限资源,又要在刀尖上跳舞,确保不暴露地心文明的核心秘密和伙伴们的真实身份,维持这种脆弱的、建立在相互利用基础上的平衡。
“我们别无选择。”洛尘转过身,看着他的伙伴们,眼神在昏暗的车灯下,异常坚定,像是淬火的钢铁,“从我们决定不再沉默、站出来揭示真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卷入更大的、更复杂的漩涡。官方的力量,我们无法忽视,也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去正面对抗。利用好这次‘临时谅解’带来的喘息机会,是我们接下来能否顺利找到其他遗迹,并获得足够力量去应对‘裁决号’那迫在眉睫威胁的关键。”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目光沉静:“晚晴,关于‘伪启迪波’的初步分析报告,由你来主导整理和撰写。可以给他们一部分真实、但不涉及艾瑟尔核心能量原理和印记破解关键的数据,展示我们的‘诚意’,也为那些潜在的、可能正在遭受影响的受害者,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苏晚晴郑重地点了点头,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我明白,我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和尺度,既不过于坦诚,也不显得敷衍。”
他又看向林影:“林影,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与官方单向联系的渠道,要能随时彻底切断,并且确保不会被反向追踪或监听。”
“交给我。”林影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恢复了技术宅特有的自信和专注,“我会弄几个连他们最顶尖的网络战部队都挠头的‘幽灵通道’。”
“石刚,蓝欣,”洛尘最后看向另外两位地心伙伴,语气沉重,“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加复杂,更加凶险。我们需要时刻警惕,不仅是来自集团和‘净化派’的明枪,还有可能来自……这位暂时的‘盟友’的暗箭。每一步,都可能踏进陷阱。”
石刚重重颔首,眼神如同磐石。蓝欣则温柔而坚定地回应,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同在。无论前方是什么。”
暂时的外部危机似乎得到了缓解,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同盟似乎勉强建立了。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风暴眼中短暂而虚假的平静。他们得到了一个喘息和有限活动的空间,却也踏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棋局,成为了大国博弈棋盘上的一枚敏感而关键的棋子。
洛尘握紧了口袋里的晶石,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远方遗迹隐隐相连的、带着一丝悲悯的温暖波动。官方的抉择,只是人类面对这场宇宙级生存危机时,一个庞大权力体系的缩影。更多的抉择,更多的挑战,还在后面。而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消化从“知识回廊”获取的智慧,并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能够保护自己和对抗敌人的力量。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布满荆棘,且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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