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秒。
雨水顺着冰冷的排水管壁灌入我的衣领,但我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所有的感官都聚焦于百叶窗缝隙后那方寸之地。
那里,是风暴的中心,是两代人沉冤昭雪的唯一契机。
陈青山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正死死扣在扳机上。
他的眼神空洞而挣扎,像一头被困在囚笼里,即将被驯化成野兽的孤狼。
他面前那半块刻着“天玄”二字的铜牌,在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即将犯下的罪孽——弑友、灭亲、断绝最后的希望。
我的贴身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这是天玄秘法感应到邪祟的警示。
我看得分明,陈青山的喉结在剧烈地上下滑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不是犹豫,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禁锢。
“亡语蛊”,果然是这种阴毒的手段。
它不杀人,却比杀人更狠毒,它剥夺人言说的权利,将满腔的悲愤、疑惑、真相,尽数锁死在胸膛里,直到将人活活憋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深吸一口气,雨水和铁锈的气味瞬间充满了肺腑。
我的手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枚冰凉坚硬的“响雷子”。
这枚小小的铜疙瘩里,封存着李志远——陈青山的发小,也是我们的联络员,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的血泪之声,更混杂着无数被“文化净化会”迫害的百姓们不甘的咆哮。
它是破心魔的利器,是唤醒良知的惊雷。
可一旦激活,它爆发的虽然不是声浪,而是一种特殊的精神震荡,足以瞬间惊动司令部内所有修习过精神秘法的高手。
届时,我将插翅难飞。
可若不激活,天亮之前,那份“清除叛徒”的名单就会被盖上血印,而李志远的名字,赫然在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头反复切割。
就在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时候,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夜空,将整个密室照得恍如白昼!
我的目光被那道光引向墙壁,那里挂着一个老旧的摆钟。
钟上的时针和分针,诡异地停在了一个位置——三点十七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时间,我太熟悉了。
二十年前,爷爷的情报网被连根拔起,而陈青山的父亲,那位铁骨铮铮的将军,正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被冠以“叛国通敌”的罪名秘密逮捕!
这不是巧合,这是宿命的召唤,是死不瞑目的英灵在给我最后的提示!
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瞬间在我脑中成型。
我不再犹豫,猛地抬起左臂,用指甲狠狠抠开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旧痂撕裂,殷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我迅速从另一个口袋里捻出一点龙脑粉末,混入血珠中。
龙脑有凝神聚气之效,更能让我的血气暂时附着于任何物体表面。
我用沾满血迹的指尖,飞快地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逆着笔画写下了一行字。
那不是字,而是一道符,一道用血画成的精神烙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血字在玻璃上转瞬即逝,立刻被倾盆的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但我的目的达到了。
混着龙脑粉的血水并未散开,而是凝聚成线,顺着玻璃上天然的纹路,缓缓向下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然后是一个短暂的停顿,接着又是急促的一滴。
嗒,嗒,嗒……嗒。
三短,一长。
这声音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窗外的雨声都能轻易将它掩盖。
但它独特的节奏,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陈青山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锁。
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焦距。
他不再看那份死亡名单,而是死死地盯着发出声响的窗台,嘴里无声地蠕动着,仿佛在说:“这是……爹教我的……接头音?”
就是现在!
趁他心神动摇,蛊虫的控制出现了一丝裂痕的瞬间,我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响雷子”取出,激活后死死贴在了通风口的铁栅栏上。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只有一股无形的,却又磅礴浩瀚的力量,顺着金属管道,如水银泻地般涌入密室。
那不是声音,那是无数人的心声,是跨越了生死的呐喊!
一个苍老沙哑的哼唱声在他脑海中响起,那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在刑场上哼唱的家乡小调。
一个温柔慈爱的摇篮曲紧随其后,那是邻居家被抄家时,母亲抱着孩子唱的最后一首歌。
最后,一个熟悉到让他灵魂战栗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青山哥……别信他们……那块铜牌的秘密……在背面……别……”
声音戛然而止,那是李志远最后的遗言。
“啊——!”
陈青山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浑身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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