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吹了七天七夜,我的嘴唇干裂得像龟背上的纹路。
当那座废弃驿站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它像一头搁浅在沙海里的巨兽骸骨,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到来。
沿途村庄的景象在我脑中挥之不去,那些墙壁上布满指甲抓挠的血痕,仿佛每一块砖石都在无声地尖叫。
子时的驼铃,失踪的活人,枕边的半枚锈铃,一切的源头都指向这里。
我腰间的通灵玉佩烫得厉害,它告诉我,这片黄沙之下,埋着一个巨大的“声牢”,一个专门吞噬希望与呐喊的结界。
我推开驿站那扇早已腐朽的木门,吱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院内,风沙堆积了半人高,墙角处,散落着一堆残破的乐器,有被砸扁的铜鼓,有断裂的羌笛,它们像是被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演奏过,然后绝望地丢弃。
院子中央,一座孤零零的石台,上面静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铜铃。
它就是“母铃”。
我走上前,一股浓郁的血腥与檀香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
这铃铛的工艺极为诡异,铃舌竟是一串被磨得圆润发黄的人牙,随着微风轻轻碰撞,发出沉闷的“咯咯”声。
铃铛内壁,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我凝神细看,竟是倒着写的《度人经》!
这哪里是超度亡魂,分明是倒行逆施,要将生魂永世禁锢!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母铃的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沙……沙……沙……”
十几个身影如鬼魅般从沙丘后涌出,他们身上裹着破烂的毛毡,手里提着锈迹斑斑的断刀,动作僵硬迟缓,像极了被线操控的木偶。
但他们没有攻击我,只是将我围在中央,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枚小小的铃铛,低着头,机械地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
一段残缺不全的《安魂曲》调子在风中散开,诡异而悲凉。
这些不是傀儡!
我腰间的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意念:“他们是守墓人的后代,以自己的血肉为灯芯,以三魂七魄为烛火,自愿维持着结界,只为不让那地下的声音,惊扰更多无辜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是守护者,也是囚徒。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一道黑影如猎鹰般落在驿站的屋顶上,声音冰冷如刀:“你是谁?也想抢走最后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她腰间悬着两把短匕,月光下泛着幽光。
而最让我心惊的,是她胸前挂着的一块铜牌,样式与阿福的那块一模一样,上面却刻着两个篆字:驼铃·守夜。
“我叫韩九娘。”她没有给我发问的机会,声音里带着刻骨的仇恨,“三十年前,我爷爷是天玄派驻守此地的地脉协守。东洋人要他帮忙勘探龙脉,我爷爷宁死不从,他们便屠了我全家。只有我,被藏在地窖里,听着爹娘的惨叫声,活了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杀意沸腾:“这三十年,我杀光了所有想打这主意的东洋术士。你身上的气味和他们一样,都是一路追寻着亡魂而来!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扑下,双匕直取我的咽喉!
好快的身手!
我脚下错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锋刃,却不还手。
我知道,此刻任何攻击都会被她视作挑衅。
我侧身闪躲,反手从行囊中取出那面通灵鼓,稳稳地放在了中央的石台上。
“铛!”
我没有理会她再次袭来的匕首,而是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在鼓面上敲了三下。
那三声鼓点,并非任何曲调,却蕴含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沉稳而悠远。
正是《归宁谣》的起调式。
刹那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围着我的“行尸”,竟然齐刷刷地停下了摇铃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他们浑浊的眼珠里,那层浓重的灰雾仿佛被这鼓声震开了一丝缝隙,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沙哑如磨石的哽咽:“这调子……这调子……是我娘……哄我睡觉时唱的……”
韩九娘刺向我心口的匕首,在离我胸前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
她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起调式,是天玄派地脉协守之间代代相传的暗号,是爷爷当年巡视河西走廊时,教给沿途所有守墓人后代的“平安信”。
鼓声起,代表自己人来了。
“你……你究竟是谁?”她声音里的杀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与悲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缓缓将《归宁谣》的曲子敲了下去。
鼓声不响,却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
韩九娘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压抑了三十年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
她断断续续地向我哭诉了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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