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太行山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韩九娘和赵铁锤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脚下踩着枯叶,却没发出半点声音,都是在刀尖上滚过活路的好手。
我们这支小队,是插向敌人心脏的钉子,拔不掉,也咽不下。
昼伏夜行,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才真正潜入这片被日军术士和重兵层层封锁的腹地。
沿途所见,比赵铁锤情报里描述的更加触目惊心。
好几个村子都空了,只剩下被推平的断壁残垣。
原本应该青翠的麦田里,插满了一人多高的黑色石碑,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连飞鸟都不愿落下。
我亲眼看到,在一个还能住人的村口,一群七八岁的孩る在上学前,竟被逼着先朝一个写着“皇道永昌”的牌位三跪九叩。
他们的手段,比杀人还要毒,他们是在刨我们的根。
直到第三天黄昏,我们躲进一处废弃的磨坊休整。
磨坊里积了厚厚一层灰,石磨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就在我检查四周,准备布置警戒法阵时,我的手指在冰冷的灶台角落摸到了一丝温热的残留。
我心中一动,拨开灰土,半块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露了出来。
红薯已经凉透,但那份心意却滚烫。
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地写了五个字:“等你回来吃”。
这是《不跪书》里教的暗号,是当年我师父带着我们,在战火里一笔一划教给山里乡亲们的。
意思是,家还在,人未散,火种未灭。
我捏着那半块红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知道,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服软。
当晚,我们抵达了龙泉峪外围。
这里是整个法阵的核心,煞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连月光都透着一股惨绿。
韩九娘脸色凝重,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形似海螺的黄铜物件,那是她家的祖传宝贝——地听筒。
她将地听筒贴在湿滑的岩壁上,闭上眼,耳朵紧紧凑了过去。
几分钟后,她猛地睁开眼,脸上血色尽失。
“不对劲!”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骇,“山里的夜虫一声不叫,那边的小溪水是倒着流的!这岩石的纹理……像是死人的皮肤。”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地听筒贴上去,这一次,她听了足有半刻钟。
当她抬起头时,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底下……底下有很多人在诵经,是咱们的话,但……但是倒着念的《孝经》!”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倒念《孝经》,以不孝之声,引动天地至阴至邪之气,这是失传已久的“逆伦祭”。
此祭歹毒无比,需以背叛人伦、自绝于血脉宗族之人的精血为引,才能催动地煞,反噬龙脉。
一旦功成,这太行山千里龙脉将彻底断绝,华北大地将沦为一片再也长不出庄稼、养不活人丁的死地。
而要施展如此规模的逆伦祭,必然需要一个核心——一个心甘情愿、主动叛族的活人主祭。
“我去探。”赵铁锤的身形像狸猫一样,瞬间没入黑暗。
天快亮时,他带回了关键情报,还有一本藏在敌人指挥部密室里的日记。
主祭找到了。
是前清一位遗老之孙,名叫文宗耀。
此人早年留学东洋,娶了日本贵族之女,回国后便登报脱离家族,声称与中华血脉再无瓜葛,是铁了心的汉奸。
日记里,他用日文记录了自己如何配合术士布置法阵,如何献出自己的血,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所谓“新生”的狂热。
可就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在那些狂热文字的末尾,却用极细的笔锋,用汉字写下了一句不连贯的话:“吾父……临终攥我手曰:葬我向西,莫朝东京。”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很久。
帐篷里的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韩九娘咬着牙说:“头儿,我去宰了他!这种数典忘祖的畜生,不配活在世上!”
我却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让韩九娘和赵铁锤都愣住了。
“他没真叛。”我将日记本合上,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在等,等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把墓碑朝西,而不是朝东的机会。他在等着有人来,逼他做个最后的选择。”
“那我们现在就杀进去,把他救出来!”赵铁锤激动道。
“不行。”我摇了摇头,指向远处被煞气笼罩的龙泉峪,“逆伦祭已经启动,蛊阵环环相扣。我们一旦强攻,阵法受到外力冲击,会立刻引爆积攒的地火,到时候玉石俱焚,谁也活不了。”
我从怀里摸出那枚只剩下一半的玉佩残壳,这是师门信物,也是唯一能与龙脉产生共鸣的东西。
我看着它,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我将附近十几个村子出身的敢死队员都召集了过来,他们都是家破人亡,与日寇有血海深仇的汉子。
我没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是给每人发了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们各自家族的谱系,从第一代祖先,一直到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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