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灼痛。
我能感觉到,那些钉入我胸膛的铭愿钉正在熔化,不是被外力拔除,而是像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将自身的存在与我的血肉彻底融为一体。
金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心脉奔流,所过之处,经络仿佛被烧断后又以黄金重铸,剧痛与新生交织,几乎将我的神智碾碎。
七天七夜,我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活尸,直到第七日的晨曦刺破窗纸,那股焚心蚀骨的痛楚才缓缓退去。
我低头看去,胸前光洁如初,没有一丝伤疤,只有数道灿烂的金纹,如龙盘踞,缠绕着我的心脏,随着每一次搏动,金纹都像活物般明暗流转。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我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种沉重、古老、仿佛承载了千钧山河的力量。
“你……”门口传来一声惊呼,韩九娘端着一碗汤,手抖得厉害,碗里的野菜汤几乎要洒出来,“你变了,不像人,也不像鬼。”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仿佛在看一尊从古墓里走出来的神像。
我扯了扯嘴角,想给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我是更鼓本身。”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是比喻,而是一种陈述。
我就是钟,钟就是我。
那些铭愿钉,是历代更夫的执念所化,它们没有杀死我,反而将我彻底锻造成了它们的载体,一件人形的法器。
就在此刻,我怀中那枚温热的赤钟猛地一震,一道清晰的景象涌入我的脑海:那头老骡子,它没有停下,已经驮着我的更鼓,踏入了江南的腹地。
它正穿过一片金黄的稻田,田埂上,还有几个农夫在诧异地看着这头无人驱赶却执意前行的老畜生。
然而,景象的尽头,天际线却是一片不祥的墨色。
乌云滚滚而来,速度快得反常,云层中没有电蛇,却翻涌着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那不是自然天象,而是由千万战死者的怨灵与战场上的秽气,用阴阳术强行炼化而成的“伪雷云”!
云团的正中心,一面破碎的日之丸旗正缓缓旋转,像一只俯瞰大地的邪眼,积蓄着足以毁灭一座县城的力量,准备降下所谓的“神罚之雷”。
我瞬间明白了东瀛阴阳寮的毒计。
他们要在江南鱼米之乡,在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伪造一场天威神罚!
他们要用这道雷告诉所有大夏子民:看,你们的神已经抛弃了你们,华夏天道已失,天命尽归大和!
一旦这雷落下,不仅那头忠心耿耿的老骡子会化为飞灰,沿途数万百姓也将在这场“神迹”的威慑下,彻底丧失抵抗的勇气。
我辛苦敲响的更鼓之声,将被这虚假的神罚彻底压灭!
必须阻止它!
我下意识地运转体内法力,试图结成阵法,却骇然发现,七日的改造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积蓄,如今丹田之内空空如也,能调动的力量尚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
这点力量,别说对抗伪雷云,恐怕连自保都难。
“我来!”韩九娘看出了我的窘境,她她没有丝毫犹豫,拔下头上的银簪,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青云岭这片浸透了先烈忠魂的土地上。
她以一种古老的声调吟唱:“我以守墓人之血,请先辈英魂暂驻此地,护我山河!”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震颤,殷红的血迹仿佛有了生命,迅速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图。
数十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从地底缓缓浮现,他们身披残破的甲胄,手持断裂的兵戈,虽然面目不清,但那股铁血煞气,即便是化作英魂也未曾消散。
他们,都是曾在这青云岭战死的将士!
“快!”韩九娘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惨白。
我不再迟疑,大步跨入英魂阵的中央,盘膝坐下。
我将那枚与我心神相连的赤钟取出,郑重地置于头顶。
深吸一口气,我开始逆行“承愿诀”。
以往,我是借赤钟吸收传承与愿力,而此刻,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将我自己的意志,我作为“更鼓”的意志,反向灌入钟内,再借由那头远在千里之外的骡子,将这意志传遍它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串联起每一个曾被钟声唤醒过的人!
我的意识顺着无形的丝线延伸,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
第一个响应我的,是北方雪原上的一位老猎户。
他正紧紧抱着怀里已经冻僵的小孙子,眼神空洞而绝望。
但就在我的意志触及他的瞬间,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光,仿佛在弥留之际听见了什么,喃喃自语:“爹,咱家锅还没凉……”
第二个响应的,是西南潮湿闷热的矿洞里,一个咳着血的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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