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全身一震,那股滔天的戾气,仿佛被这一句平淡的问话给戳破了一个口子,瞬间泄了气。
他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谢云亭继续说道:“我刚从阿篾那里听说,你把家里最后一点米都拿去给阿穗抓药了,可济仁堂的刘医师说,那方子里的‘紫河车’,是虎狼之药,阿穗的身子根本受不住。以毒攻毒,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说着,他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刘医师。
刘医师叹了口气,对陈三槐道:“陈老哥,你也是关心则乱。那游方郎中给的方子,确实霸道。谢掌柜心善,怕孩子出事,特地让我带了固本培元的温补药材过来,还预支了我们药铺半年的诊金,让我亲自上门为令千金调理。你……你这是何苦啊?”
“药……?”陈三槐呆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看看刘医师药箱里散发出的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甘草与当归的药香。
那股药香,仿佛有千钧之力,压住了他手中那把轻飘飘的柴刀,压住了他心中那股沸反盈天的恨意。
“云记的茶,是用一片片叶子,在火上精心焙出来的,不是用你的血,也不是用我的血。”谢云亭的声音温和却坚定,“三槐叔,我知道你恨。但你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阿穗。可你用刀,换不来药。你想毁了我的招牌,可我的招牌要是倒了,屯溪就没人再肯赊药给你了。”
这番话,如同一把温柔的刀,精准地剖开了陈三槐坚硬的外壳,触到了他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哇”的一声,这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汉子,再也支撑不住,扔下柴刀,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有绝望,有悔恨,也有一丝被宽恕后的解脱。
谢云亭没有再多说一句,他示意刘医师和阿篾,跟着失魂落魄的陈三槐,向他那位于贫民巷的家走去。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谢云亭的背影,那身干净的工装,此刻竟比任何绫罗绸缎都显得高大。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场血溅当场的恶斗,或是以势压人的威逼,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幕。
药香,压住了刀声。
当晚,书房灯火通明。
阿篾依旧愤愤不平:“亭哥,你就这么放过他了?这种人,你给他一碗饭,他不会记着你的好,只会恨你为什么不给他一锅肉!”
谢云亭正在擦拭着一片刚刚制好的茶叶样品,头也不抬地问:“阿篾,你说,一把刀厉害,还是一颗心厉害?”
阿篾一愣。
“用暴力让他闭嘴,他心里还是恨我,这恨意就像埋在地下的火种,总有一天会再烧起来。今天我能压下去,明天呢?程鹤年、王敬斋之流,会不会拿钱让他再来闹一次?”
谢云亭抬起头,目光深沉如夜:“但我今天救了他女儿的命。这份恩情,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心。他以后就算再穷再难,再看到有人想对付云记,他会怎么做?”
阿篾恍然大悟。
“掌柜的,不仅要会制茶,会卖茶。”谢云亭将那片完美的茶叶放进匣中,轻声说道,“更要懂得,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值得经营的一门生意。从今天起,陈三槐就是我们‘云记’扎在屯溪最底层,最不起眼,却也最管用的一双眼睛。”
灯光下,谢云亭的侧脸轮廓分明。
那一刻,他身上那股纯粹的“匠人”气息在悄然褪去,一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掌局者”风范,已然初现。
他不仅在制作茶叶,更在布局人心。
这个从血海深仇中走出的年轻人,正在以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勘破人性的幽微,并将其化为自己商业帝国最坚实的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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