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血脉深处升腾而起的沸腾热血。
他赌的,从来不只是茶叶,更是人心。
“阿篾!”他厉声喝道。
“在!”阿篾猛地挺直了腰杆。
“连夜绘制‘夜行图’!将梅岭古道上每一处险滩、隘口、可能设伏的哨岗位置全部标注出来!传令下去,定下三长两短的灯火为号,作为我们自己的联络暗号!”
“是!”
谢云亭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山豹子:“山豹子,挑三十个最精壮、水性最好的后生,每人背负十斤新焙的鲜叶。今夜,我们亲自为大伙儿趟出一条路来!”
一个时辰后,一支举着防风马灯的队伍,如一条蜿蜒的火龙,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风雨交加的深山。
山路湿滑难行,泥浆没过脚踝,冰冷的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往里钻。
行至一处被当地人称作“鬼见愁”的陡坡时,前方探路的人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队伍停下。
谢云亭提灯上前,只见前方的路段赫然发生了小规模的塌方,泥石流像一道黄色的伤疤,堵住了半边山道。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在塌方的坡面上,十几根粗壮的毛竹已经被深深打入土中,用坚韧的藤条牢牢固定,形成了一道简易却有效的护坡。
而在旁边一棵巨大的老松树干上,有人用刀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标记——“丙三缺角”。
跟在谢云亭身边的小满,愣了一下,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凑到灯前飞快地翻看。
这是他按照谢云亭的吩咐,建立的“共信名录”,记录着每一个制茶、巡查环节的“守夜人”和他们独有的记号。
“师父!”小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和哽咽,“是他们!是上次在九江识破赝品‘春雪红’的那批巡茶童!他们的记号!他们昨夜就来过了,还……还在这里留下了焙火的灰烬做记号,说这里的土质松,雨一大就要出事!”
谢云亭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刻痕。
指尖传来的,不是木头的粗糙,而是一种滚烫的人心。
他布下的信誉之网,已经开始自我修复,自我守护。
入夜,队伍在龙喉滩上游的一处避风岩洞宿营。
寒气刺骨,雨势却丝毫未减。
正当众人围着篝火,啃着冰冷的干粮时,下游的江面上,忽然亮起了一串灯火。
五艘矫健的乌篷船,在金花婶的亲自带领下,竟逆着湍急的水流,强行划到了这处偏僻的浅湾抛锚。
船头悬挂的灯笼连成一线,如同一条温暖的锁链,将漆黑的江岸照得通明。
很快,有船娘涉水上岸,送来了用陶罐装着的热腾腾的鱼粥,和一个个用油纸包好的驱寒草药包。
“金花婶让小的给亭哥带话,”那船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嗓门洪亮,“她说,船娘队从今夜起,就在这龙喉滩上下轮值接应,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岗。山上的灯不灭,江上的灯就不熄!”
谢云亭端着温热的鱼粥,望向江面那串坚定的灯火,胸口一阵滚烫。
他再转头,望向对岸陡峭的峭壁。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对岸的峭壁上,一个、两个、十几个……数十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依次亮起。
那竟是沿途村落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在自家的山头点燃了松枝火把!
火光沿着山势蜿蜒,向上攀爬,在漆黑的雨夜里,汇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仿佛要从地上直通天际。
整座山,都醒了。整条江,都亮了。
就在这万千光芒的映照下,谢云亭脑海中的鉴定系统,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行微小的金色字体一闪而过:
【警示:空气中检测到极微弱的兰花香与松柴焙火混合气息,源自下游三里外,一处废弃渡口。
气息不纯,混有杂味。】
系统只是提示,判断却在人心。
谢云亭瞳孔猛地一缩。
他放下粥碗,对身旁的山豹子低声道:“豹子哥,你闻到了吗?”
猎户出身的山豹子耸动鼻翼,在混杂着水汽和泥土味的空气中仔细分辨了片刻,眉头紧皱:“……有点像。像有人在偷偷焙茶,但火候很生,断断续续的,藏不住那股子烟火气。”
“走,去看看。”
两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绕开大路,穿行在密林里,很快便摸到了那处废弃渡口。
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败草屋里,他们赫然发现了一只尚未封箱的茶筐。
筐里,是半筐“春雪红”,火漆茶引完整,蜡封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是缺少了巡茶童签发的“共鉴”印章。
【鉴定系统:茶叶成分与‘春雪红’一致,但混有微量陈年纸灰,非桃溪村周婆手作宣纸。
烘焙火候模仿度高达九成,非顶尖茶师无法分辨。】
阿篾闻讯赶来,看到这筐茶,脸色铁青:“内奸!一定有内奸把我们的工艺泄露了出去!亭哥,这批货一旦流出去,会坏了我们的名声!必须马上销毁,全山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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