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光,没有风,甚至没有声音。绝对的黑暗与死寂,能将人逼疯。
“江安号”的锅炉早已熄灭,庞大的船身在狭窄的水道中,全凭人力用长篙撑着石壁,龟速前行。
导航的,是阿篾。
他站在船头,每隔几十息,便会用一枚特制的铜哨,吹出短促而尖锐的声响。
然后,船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聆听那哨音撞击在洞壁上返回的微弱回音。
通过回音的远近、清浊,来判断前方的水道是宽是窄,是有弯道还是有暗礁。
老艄九则成了唯一的“火种”。
他将松脂混入自己的烈酒,做成简易的火把,每隔一炷香的时间,才舍得在最关键的转弯处点燃一瞬,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校正航向。
火光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神专注而狂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刀口舔血的岁月。
如此行进了两天两夜,就在众人身心俱疲之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方水道,被一块从洞顶塌方下来的巨石死死堵住。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都别他娘的丧气!”谢云亭第一个跳下冰冷的江水,手中握着一柄铁凿,“父亲留下的路,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们也要把它凿开!”
他怀中的“鉴”字铜牌,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在绝境中不屈的意志,骤然发烫。
一道只有谢云亭能看见的幽蓝光芒,悄然投射在那块巨石之上,清晰地标示出了岩体最脆弱的几处结构薄弱点。
“凿这里!还有这里!”谢云亭大吼着,亲自挥动铁锤。
阿篾、山豹子,所有能动弹的伙计,全都跳下水,用肩膀扛,用撬棍撬,用血肉之躯与冰冷的岩石对抗。
在筋骨欲裂的声响中,那块巨石终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三日之后,当“江安号”带着一身的伤痕与泥泞,从那个地图上不存在的洞口冲出,重见天日之时,船上所有人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嘶吼。
前方,已是九江外江。
当天下午,一艘锈迹斑斑、烟囱断裂的“幽灵船”,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靠上了九江最繁忙的码头。
舱门打开,卸下的不是废铁,而是一箱箱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茶叶——整整五百饼特级的“春雪红”!
“云记‘江安号’新茶到埠!为谢乡亲厚爱,所有春雪红,一律只卖市价七成!”
消息一出,整个九江茶市都炸了锅。
更致命的是,每一饼售出的茶叶上,都附赠了一张“三江会拒运血书”的复印件,上面详述了三江会如何勾结港务、封锁航道、意图置“云记”于死地的种种行径。
茶商们疯了,百姓们也疯了。
他们抢购的仿佛不是茶,而是一个传奇。
《申报》的驻地记者闻风而动,第二天便刊发了头版文章,标题惊心动魄——《沉船浮水,真茶破雾:徽州云记演商战奇谋》。
一时间,舆论哗然。
谢云亭趁热打铁,在码头当众宣布:“即日起,凡遭三江会无理拒运之茶商,皆可凭票据,免费搭乘我云记‘江安号’出货!我谢云亭别的没有,就是有条会走路的船!”
此言一出,那些被三江会压榨已久的中小茶商,瞬间倒戈。
这不再是云记一家的战争,而是一场对垄断的集体反抗。
深夜,江风猎猎。
谢云亭立于“江安号”的船头,遥望着对岸九江城的万家灯火,神色平静。
小鹞子从桅杆上飞速滑下,急切地禀报:“先生,三江会疯了!他们紧急从汉口调集了五艘新式武装快艇,正沿着长江主航道,四处搜寻我们的‘幽灵船’!”
谢云亭却仿佛未闻,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旧火漆印章——那是谢家茗铺的遗物。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印章上那个古朴的“谢”字,然后蘸上朱红的印泥,重重地按在一份新制的茶引之上。
“他们怕的不是一艘船,”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他们怕的,是这江湖的规矩长了脚,开始自己走路了。”
话音未落,江面上游,那片他们刚刚钻出的溶洞方向,一点微弱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亮起,坚定而清晰地闪烁了三下。
那是山豹子提前布下的暗哨,发来了“通道安全,可为后继”的信号。
而此刻的汉口,三江会总舵内,杜沧海看着雪片般飞来的坏消息,脸色铁青。
一艘沉了的船,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一介书生,怎么可能使出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
恐惧,一旦掺杂了未知,便会滋生出迷信。
“会长,”身边的师爷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用对付人的法子,怕是抓不住鬼的。这长江之上,自古以来,说了算的,终究还是那位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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