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身之上,没有经文,没有符箓,而是密密麻麻铭刻着上千个名字——从云记创立之初的第一个茶农,到“江安号”上最年轻的烧火茶童,再到那些追随云记的中小茶行伙计。
此钟,名为“信义钟”。
三江会彻底被激怒了。
这已经不是商战,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一个靠暴力和迷信统治码头的帮会,最怕的就是人心有了新的信仰。
月黑风高之夜,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江工祠”外,正欲将一包剧毒投入铸钟的水源,却被一声断喝惊住。
“站住!”
巡夜的,正是那个曾被“回头窑”收容的少年茶工小满。
他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手持木棍,将二人团团围住。
人赃并获,扭送到谢云亭面前。
审问之下,其中一人竟是曾经在码头做活的熟面孔,因赌钱输光了家当,被三江会许诺“毁钟者赏百银元”所利诱。
众人皆以为谢云亭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谁知,谢云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解开了他的绳索,将一百块银元推到他面前。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
“钱你拿走,”谢云亭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我给你一个新差事。你去做我‘江难抚恤’的巡查队队员,亲自把每个月的米和钱送到那些寡妇孤儿手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缺的不是钱,是堂堂正正活下去,被人记住。”
那人猛地抬头,看着谢云亭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一个七尺男儿当场嚎啕大哭,声震屋瓦。
清明将至,江上雾气愈发浓重。
谢云亭择定吉日,为“信义钟”举行首鸣大典。
这一日,三十六艘漆黑的茶船列阵江心,不载茶叶,每艘船上只载着一名神情肃穆的殉江者家属。
江岸上,数千名船工、茶农自发前来,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谢云亭亲自走上祭台,身后便是那口闪烁着青铜光泽的“信义钟”。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悬挂的钟锤,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铜钟!
“当——!”
第一声钟鸣,雄浑、肃穆、悲怆,仿佛不是敲在钟上,而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那声音穿透浓雾,在山林间激起层层回响。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老艄九,那个嗜酒如命、桀骜不驯的老人,忽然摘下头上的毡帽,“扑通”一声,朝着“信义钟”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十个,一百个……江岸上,江心船上,所有的船工水手,无论老少,都相继跪倒,朝着那口刻着他们同伴、兄弟、父辈名字的铜钟,叩下了头。
钟声滚滚,顺江而下,竟一路传到了百里之外的汉口。
龙王庙内,三江会的舵首们正在饮酒作乐,庆祝着“镇邪祭”的成功。
忽然,供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祭品,竟在无风的情况下,“哗啦”一声,尽数倾倒在地。
一名舵首脸色大变,侧耳倾听,骇然道:“是钟声!从上游传来的!”
杜沧海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杯,冲出庙门,望着九江方向,那双凶戾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他听懂了那钟声里的力量,那是一种比鬼神更可怕的力量。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怒吼:“谢云亭!你竟敢……你竟敢替江神收香火!”
“江安号”的船舱内,谢云亭在钟声响起的一瞬,胸口那枚温润的铜牌骤然发烫。
与以往不同,那熟悉的暖玉界面并未显现任何数据,而是前所未有地展开了一幅流动的光影长卷。
画卷之中,不再是茶叶的成分分析,而是无数模糊的身影,沿着奔腾的长江行走,他们或挑着茶担,或奋力摇橹,或在炉火前专注地焙茶……这万千身影最终汇成了一道奔腾不息的火焰长河,咆哮着奔流入海。
谢云亭下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轻触摸胸前的铜牌。
那古朴的“鉴”字裂纹深处,一缕幽蓝的光芒如血丝般悄然蔓延,竟与远处“信义钟”身上那上千个铭文产生了隐隐的共鸣。
他抬起头,仰望被钟声震得仿佛愈发高远的星空,喃喃自语:
“原来……我们才是给江神烧高香的人。”
夜色深沉,就在钟声的余音还在江面上盘桓之际,一艘没有任何旗号的武装快艇,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三江会的巡逻队列,关闭了引擎,借着水流,缓缓调头,朝着云记所在的码头无声地漂了过来。
船头,一个精悍的身影站得笔直,那是三江会最忠诚、最熟悉长江水道的巡江大队长。
他的怀中,揣着一本三江会所有水路关防、暗哨、密语的完整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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