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雨丝,冰冷地拍打在汉口码头每一个翘首以盼的茶商脸上。
就在这片由期待、疑虑与敬畏交织而成的寂静中,九江十三家茶号的掌柜们,终于等来了他们想见的人。
谢云亭一袭青布长衫,未撑伞,任由细雨沾湿肩头,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
他身后,阿篾如一尊铁塔,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谢先生!”为首的九江陈记掌柜抢上一步,拱手作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等十三家茶号,备足了银元,带来了今春最好的宁红,只求一张云记的‘船票’!”
他身后,伙计们应声撬开一口樟木箱,码放整齐的银元在阴沉天色下泛着诱人的白光。
一时间,码头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谢云亭的目光扫过那箱银元,又落在那些因长途跋涉而面带风霜的掌柜们脸上,却没有立刻应允。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雨声:“诸位,云记的船票,不是买卖。”
众人一愣。
“它是性命相托。”谢云亭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云记护航队初建,血勇有余,经验尚浅。我不能拿诸位的身家性命和百年招牌当儿戏。”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朗声道:“我给云记,也给诸位,三日期限。三日后,我护航队将试航一次,自汉口启程,运三百饼‘春雪红’至鄱阳湖口,而后即刻返航。若此行安然无恙,云记再开‘信字号’船票,不迟。”
这番话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沉稳与担当。
掌柜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陈掌柜一咬牙,再次深揖到底:“好!我等就等谢先生三日!这批茶叶和银元,便暂存在云记栈房,以示我等诚意!”
谢云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江边那艘经过连夜抢修、重新涂装的“江安号”。
夜色渐深,雨势未歇。
“江安号”甲板上,二十七名护航队员顶风冒雨,列成三行方阵。
他们身穿浸过桐油的黑色布甲,胸口用白线绣出的“信”字暗纹在风中微微颤动。
一杆杆削尖的楠竹长矛斜指苍天,矛尖在零星的灯火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马六!”
“到!”
“李三宝!”
一声声嘶吼穿透雨幕,带着百死不悔的决绝。
阿娟站在队列最前,那个替兄入队的少女,早已剪去长发,换上一身劲装,昔日的柔弱被一身刚烈如火的煞气取代。
她身后的红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船舷边,金花婶正亲自带着几个老船工,挨个检查每一艘接应冲锋的竹筏。
她拉了拉粗大的缆绳,又用手肘狠狠顶了顶船帮,对着身边的伙计低声嘶吼:“把绳结都给老娘用麻油浸透了!这次出航,棺材板,要留给别人抬!”
次日破晓,雨收风停。
“江安号”在数艘竹筏的拱卫下,如一头黑色巨兽,缓缓驶离码头,向着下游而去。
谢云亭站在驾驶台中,手中握着那块嵌有罗盘的胸口铜牌。
他闭上眼,将心神沉入其中。
系统界面上,一道清晰的蓝色光带代表着长江主航道,而代表“江安号”的光点,正平稳地沿着光带移动。
然而,就在船队即将驶入下游一处名为“鬼罾汊”的水域时,铜牌忽然微微一震!
谢云亭猛地睁开眼,只见那蓝色水道图的下游方向,突兀地浮现出一串断断续续的红色光点,正沿着主江的芦苇荡边缘,朝着“江安号”的预定航线悄然蠕动。
那轨迹的终点,与“鬼罾汊”一处隐蔽的天然浅滩高度吻合!
“好个三江会,阴魂不散。”谢云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们算准了我们护航队人少,想等我们进入开阔水域,落了单,再一举围杀。”
他当即转身,对身旁的阿篾下令:“传令,不等进入鬼罾汊,立刻改道,切入黄龙湾溶洞水道!”
阿篾一惊,那条水道虽能避开江面,但内里暗礁丛生,狭窄难行,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明白!”
“另外,”谢云亭的目光投向船尾高处的了望台,那里,铜锣叔正抱着他那面饱经风霜的铜锣,如一尊雕塑般静立,“命铜锣叔,提前激活‘三急锣法’,三级警报!”
船队悄然转向,一头扎进了两岸山壁间一道不起眼的裂隙。
船行入内,光线骤然黯淡,唯有冰冷的江水拍击岩壁的回声,在幽暗的溶洞中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当“江安号”行至水道最狭窄处,仅容一船通过时,头顶的岩壁缝隙中,突然传来三声短促而尖锐的鸟哨!
是三江会布下的暗哨!他们发现了船队改道!
“来了!”谢云亭眼神一凛。
几乎在哨声落下的瞬间,铜锣叔手中锣槌轰然砸下!
“当!”
第一声锣响,如平地惊雷,撕裂了溶洞的死寂,是为“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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