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带着三声急促有力的短应,骤然撕裂了江面的死寂!
这不是诱敌的暗号,而是云记内部最高警讯——“信义钟”!
仿佛是回应这声钟鸣,鹰嘴崖两岸霎时间灯火通明!
十七处预设的哨卡同时点燃火把,将江面照如白昼。
铜锣叔亲自坐镇的崖顶上,急促的锣鼓声如暴雨般敲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杀!”
金花婶一声娇叱,数十艘竹筏如离弦之箭,从芦苇荡中激射而出。
一张张淬了桐油、沉重无比的渔网,带着呼啸的风声,兜头盖脸地朝着那两艘惊慌失措的快艇罩下!
快艇上的敌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没等他们调转船头,螺旋桨便被渔网缠死,彻底瘫在了江心。
大石一马当先,带着几个最悍勇的队员,踩着竹筏飞身跳上敌艇,雪亮的短刀在火光下划出死亡的弧线。
混战片刻即止。
大石一脚踹开驾驶舱的门,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摔坏的扩音喇叭。
他心中起疑,仔细搜查之下,竟在舱内的一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用油纸包着的手抄本。
他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本《汽笛解码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汽笛信号的破译方法,其中就包括那套废止的“避礁序列”。
书页的边角,还有许多批注,那字迹……大石认得,竟是城里茶叶商会里一个文书先生的笔迹!
然而,更惊人的发现还在后面。
在船底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夹层里,队员们摸出了一块布片。
那是一小块靛蓝色的粗布衣角,上面沾着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返航后,江安号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谢云亭从大石手中接过那本《解码簿》和那片衣角,一言不发。
他走到甲板中央,当着所有核心队员的面,将那本记录着敌人心血的《解码簿》残页,一页页撕下,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从今日起,我云记的汽笛,不用任何旧码!”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所有暗号,全用新谱!由九叔亲定,七日一换,口传心授,无一字落于纸面!”
说罢,他拿起那片带着血迹的衣角,竟取过针线,亲自将其一针一线地缝在了一面崭新的、玄黑底色的“信”字大旗的角落。
他将这面特殊的旗帜郑重地交到老艄九手中。
“这旗,你掌三天。”谢云亭看着老艄九,目光深邃,“等孩子回来,它,就是我们护航队的魂。”
老艄九再也支撑不住,捧着那面缝着儿子血衣的旗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压抑了数日的恐惧、悔恨与希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汹涌的老泪。
当夜,谢云亭独坐舱中,就着灯火修订《护航章程》的补遗。
突然,他袖中的铜牌猛地一震,一道微弱的蓝光从牌身的裂纹中渗出,竟在眼前的纸上自动勾勒出一套无比复杂的音律波形图。
图谱之下,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共振模型建立……心绪图谱可与声音数据融合……”
他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系统的意图。
它竟在将人的情绪波动与声音的物理特性相结合!
这意味着,在未来,他或许仅凭一声汽笛,就能大致判断出鸣笛者的状态,甚至……是忠是奸!
窗外江风呼啸,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语。
就在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汽笛声,隐约从极远处的簰洲湾方向传来。
那声音慌乱而笨拙,显然是在用一种新学的、却完全错误的节奏,徒劳地试探着黑暗中的回应。
谢云亭收回心神,目光重新落回桌上。
那片从小铁衣角上取下的、带血的布片静静躺在灯下。
他没有去管那远处的汽笛,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捻起衣角边缘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泥痕。
那泥土的颜色与质地,不同于江岸的任何一种淤泥。
他的脑海中,无端响起了那日阿篾转述灰婆无意间的一句抱怨——在那簰洲湾的破渡口附近,夜深人静时,总能听见水底下传来一阵阵铁链拖过石头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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