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愣住,随即闭上眼细细品味,最后猛地睁开,脱下帽子,用生硬的中文赞叹道:“上帝!这是我在印度,在锡兰,都喝不到的纯粹味道!”
这一声赞叹,胜过千言万语。
第三天,茶摊前破天荒地排起了长队。
谢云亭却不做高价生意,一碗茶,依旧只收几枚铜板,甚至对那些衣衫褴褛的苦力分文不取。
而且,他立下了一个新规矩:每卖出十碗茶,他便会暂停生意,打开一台老旧的手摇式留声机。
喇叭里传出的不是靡靡之音,而是一段段粗砺的、夹杂着风声水响的讲述。
“……腊月里,山上下着封山大雪,茶农刘伯一家断了粮,是他家半大的小子,用绳子拴着腰,从冰坡上采下了最后一批冬茶的芽头……”
“……这条船,在过三峡时遇到了水匪,船老大老艄九拼死护住了这批茶。这是他当年拉响的汽笛声,他说,只要汽笛还在响,船就还没沉……”
苍凉的汽笛声通过留声机响起,仿佛从遥远的长江上游传来,带着水汽和血性,敲打在每个听众的心上。
那些故事,配上赵五整理出的《黑账录》里的真实人物和事件,字字泣血。
人群中,一个刚从码头下工的汉子,红着眼眶挤到最前面,把一枚汗津津的铜板拍在桌上,嘶吼道:“我护过云记的船!老艄九是我师父!给我留一碗!”
赫德美茶行内,李经理的脸色已是铁青。
他猛地摔了电话:“岂有此理!简直是聚众闹事!”
他立刻通过关系,向租界工部局施压,状告云记茶摊“妨碍交通、制造噪音、煽动民意”。
一纸取缔令很快送达。
然而,谢云亭只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前来执法的巡捕头。
“长官请看,我云记茶号,光绪三十年便已在清政府与英领事馆共同备案,在华合法经营三十七年,何来非法一说?”
那正是老烟斗冒着风险从江海关档案库里找出的旧档副本。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份《黑账录》的英文摘要,以及老艄九那段汽笛声的摩斯电码译文记录,平静地说:“赫德美洋行涉嫌商业欺诈与勾结水匪,我已备好全部材料,随时准备提交国际商会进行仲裁。”
巡捕头看着那份详尽的指控,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已不是简单的街头摆摊,而是要捅破天的官司!
第五日清晨,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汉口市内的几处公共广播喇叭,突然传出了稚嫩而整齐的童声合唱。
“采之不易,制之尤艰,一叶入口,百草芳鲜……”
那是九婆婆,在千里之外的屯溪小学里,正带着一群孩子,迎着朝阳,一遍遍地吟诵着那首古老的《茶魂谣》。
声音通过一个热心的无线电爱好者,被转播到了汉口街头。
租界内外,无数人驻足聆听。
那清澈的童声,像一股溪流,洗涤着城市的喧嚣与浮躁。
赫德美大楼里,一名年轻的洋行女秘书停下了敲击打字机的手。
她静静地听着,眼眶渐渐泛红。
午休时,她默默地走出大楼,走到茶摊前,在桌上放下了一枚闪亮的银元,端走一碗茶。
她回头,轻声说了一句:“我母亲,是徽州人。”
当晚,《申报》以《茶摊前的中国心》为题,刊发了一篇特稿。
配图抓拍的正是谢云亭弯下腰,双手为一位瑟缩在墙角的老乞丐,奉上一碗热茶的背影。
那身影在西式建筑的巨大阴影下,显得渺小,却又挺拔如松。
深夜,茶摊收摊。
阿篾点清了一天的收入,铜板、角票,加起来不足百元。
但在账本的另一页,却用朱笔郑重地记下了三十个名字。
“老板,这是今天主动找上门来,愿意为当年赫德美勾结水匪沉船案联署作证的码头兄弟名单。”
谢云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目光望向对面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复杂花纹的橡木大门。
他将炉中剩下的最后一撮茶叶,轻轻撒入夜风之中。
“他们以为租界是艘铁壳船,刀枪不入。”他轻声说,“其实,它也只是浮在这片土地的江面上。人心往哪里流,船,就得往哪里歪。”
话音未落,他脑海中那片淡蓝色的光幕再次闪现。
“鉴定系统:心绪图谱更新。”
“目标:上海外滩。威胁源:赫德美茶行(总部)。”
那两团代表着谢云亭势力与赫德美总部的赤色光点,在经过了五天的持续拉扯与碰撞后,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合二为一!
一片剧烈跳动、宛如沸腾岩浆的猩红色,瞬间占据了整个图谱的中心!
与此同时,远处汉口的江面上,一艘悬挂着“信”字旗的小型货轮,关闭了所有灯火,如幽灵般悄然靠上了一处秘密的野码头。
船舱中,满载着从重庆发来的、印着紧急军需标记的木箱。
夜色深沉,江风渐冷,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潮气。
谢云亭收回目光,看着空荡荡的街角,对正在收拾最后几件家什的阿篾和 大石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只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即将迎来晴天的松弛。
那份平静之下,是早已计算好下一步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一场好戏,刚刚唱完了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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