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云曦那句“德妃及其党羽”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浓重的药味仿佛都凝固了,唯有皇帝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龙榻之上,云昊皇帝浑浊的眼中风暴肆虐,他死死盯着跪在榻前的女儿,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剜出她心中所想。他没有立刻震怒,没有立刻宣召德妃对质,帝王的深沉与多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云曦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久到谢知玄垂下的眼帘后也闪过一丝凝重。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曦儿,你可知……构陷妃嫔、动摇国本,是何等大罪?”他的目光转向谢知玄,“谢先生,你一介布衣,卷入天家之事,凭的又是什么?星陨遗泽?可有实证?”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不是信任,而是审视,是帝王在绝境中对任何可能性的最后甄别。
云曦抬起头,眼神清澈而无畏:“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赫连将军蒙冤被囚,儿臣与谢先生一路遭遇截杀,对方动用军方、秘教、乃至枢密院之力,若非确有其事,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至于实证……”她看向谢知玄。
谢知玄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那卷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的兽皮手札,双手呈上:“陛下,此乃草民母亲,前朝星陨皇室末裔瑶光郡主所遗手札。其中不仅记载了‘山河社稷图’相关秘辛,更提及了一种名为‘梦萦’的混合奇毒,其症状、潜伏之象,与陛下龙体表征……颇为吻合。下毒之法,亦与宫廷熏香、药膳食补相勾连,非熟知内廷者不能为。”他没有直接指证德妃,却将线索清晰地引向了那个方向。
福公公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札,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古老的兽皮,目光扫过其上娟秀却带着决绝的字迹,尤其是在看到关于“梦萦”之毒的描述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然爆发!
“陛下!”福公公惊呼上前,连忙为皇帝抚背顺气。
云曦也紧张地站起身。
咳了半晌,皇帝才勉强平复,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死死攥住那卷手札,指节泛白。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与悲凉取代。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这些年太医院的束手无策,德妃“精心”安排的药膳与熏香……种种疑点,在此刻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指向他最宠爱的妃子的毒计!
“好……好得很!”皇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滔天的恨意,“朕还没死……他们就等不及了!”
他猛地看向福公公,眼中是帝王的决断与狠厉:“福安!传朕口谕!”
“一,即刻释放赫连铮,官复原职,令其戴罪立功,肃清京畿不明兵马,接管玄武门及紫宸殿防务!”
“二,密诏文渊阁大学士李明辅、兵部尚书魏国公(云曦外祖)、大理寺卿即刻入宫!不得惊动旁人!”
“三,”皇帝的目光扫向殿外,带着刺骨的寒意,“着内廷侍卫, ‘请’ 德妃至偏殿 ‘歇息’,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亦不许她传递任何消息!其宫中一应人等,原地拘押,等候审查!”
“老奴遵旨!”福公公精神大振,立刻躬身领命,快步而出,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此刻却充满了力量。
一道道口谕如同无声的惊雷,在紫宸殿内炸响,旋即以这座宫殿为中心,向着整个皇宫、乃至京城辐射开去。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风暴,在皇帝清醒后的短暂片刻,被悍然掀起!
旨意传出不久,殿外便传来一阵甲胄碰撞与急促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女子尖利的哭喊与辩解声,但很快便归于沉寂。显然是赫连铮已被释放,并迅速接管了紫宸殿的防卫,德妃也被控制住了。
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可见皇帝虽然病重,但其积威犹在,一旦清醒并做出决断,依然能瞬间调动庞大的帝国机器。
云曦与谢知玄静静立于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皆是波澜起伏。这一步,他们赌赢了!凭借皇帝的清醒和决断,他们暂时扳回一城,撕开了德妃党羽笼罩的重重黑幕。
然而,无论是云曦还是谢知玄,都清楚这远非终点。德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内外,其父兄更是掌握枢密院与部分边军,岂会因德妃一人被囚便束手就擒?这仅仅是风暴的开始,接下来的反扑,必将更加疯狂。
李明辅、魏国公等重臣匆匆入殿,见到清醒的皇帝和立于一旁的云曦、谢知玄,皆是面露惊容,随即便是深深的忧虑与凝重。他们迅速被皇帝召至榻前密议,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而机密。
谢知玄悄然退至一旁,他知道,接下来的朝堂博弈,已非他所能参与。他能做的,是利用母亲手札中的记载,尽力为皇帝解毒。他低声向云曦请示后,由一名小太监引着,前往太医院查阅典籍,配制缓解“梦萦”之毒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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