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塬一中初二(3)班的班主任陈向华被停课的起因简单得可笑又可悲。
七天前的大课间,他照例在走廊巡视,恰好看见班里那个让他最头疼的学生——刘鑫,正带着几个跟班,把一个瘦小的男生堵在墙角,抢过他手里的饭卡,嬉笑着要去小卖部“刷点好吃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陈向华血气上涌,快步走过去。
“刘鑫!把饭卡还给同学!”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被班主任撞见。他悻悻地把饭卡扔还给那个几乎要哭出来的男生,嘴上却不服软:“陈老师,我们闹着玩呢,至于吗?”
“闹着玩?”陈向华强压着火气,“你这叫欺负同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尊重师长,团结同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
或许是当着跟班的面被训斥觉得丢了面子,刘鑫竟梗着脖子顶了一句:“我什么样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啊?”
陈向华被这话激得心头火起,但他还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我是你的班主任,我有责任管教你!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管理行为。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番尽职责的规劝,会成为他教师生涯的滑铁卢。
——教育的初衷本是修正与引导,但当它触碰到某些特权时,反而会成为摧毁施教者自身的武器。
第二天,刘鑫的家长没有如约而至。来的,是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王校长。
“小陈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来我办公室一下。”王校长站在办公室门口,语气平淡无波,却自带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瞬间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隐晦而复杂的目光。
校长办公室里,冷气更足。王校长慢条斯理地给陈向华递过来一杯温水,姿态看似随和,眼神里却毫无暖意。他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语重心长”的谈心。
“小陈啊,你的责任心,你的工作热情,我个人是非常了解,也是非常欣赏的。”王校长开启话头,带着程式化的肯定,“年轻人嘛,有冲劲,有理想,想把班级带好,这是好事,是宝贵的品质。”
一个“但是”,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落下。
“但是呢,”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凝,“教育工作,尤其是我们中学阶段的教育,它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门学问,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注重策略,绝对不能简单粗暴,更不能意气用事。”
他微微前倾身体,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特别是对待正处于叛逆期的学生,我们要的是什么?是春风化雨,是润物细无声!是要用爱和智慧去感化,去引导。你昨天在公开场合,在走廊那种地方,跟学生发生那么激烈的正面冲突,还扬言要叫家长,这叫什么?这叫激化矛盾!这叫把学生往对立面上推啊!”
陈向华感到一阵荒谬,他试图解释,为自己,也为真相争辩:“校长,请您了解具体情况。刘鑫同学他不仅仅是这一次,他是多次、屡教不改地欺负班里和年级里其他同学!这次是公然抢夺饭卡,性质已经比较恶劣了,我作为班主任……”
“性质?什么性质?”王校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学生之间,年龄相仿,打打闹闹,肢体上有些接触,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都很正常嘛!男孩子哪有不皮实的?你作为老师,上来就把他定性为‘欺负同学’,还要上纲上线到叫家长的地步,你这是想干什么?这不是人为地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吗?家长会怎么想我们学校的管理水平?嗯?他们还会放心把孩子交到我们手里吗?这对我们北塬乡一中的声誉,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裹挟着“学校声誉”、“管理水平”、“家长看法”等大词,劈头盖脸地砸向陈向华。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道理在对方预设的立场和偷换的概念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谈话在不欢而散的压抑气氛中结束。
陈向华憋着一肚子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愤懑,回到办公室,还没等他坐稳,消化这巨大的不公,桌上的办公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是乡教办室主任,让他“立刻、马上”过去一趟。
在教办室那间更加宽敞、也更具官威的办公室里,谈话的调门和扣下来的帽子,比王校长那里又高出了好几个层级。
教办室主任甚至没有让他坐下,就背着手,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来回踱步,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陈向华那微不足道的尊严。
“陈向华同志!”主任开口就是严肃的称谓,“我们现在三令五申,强调的是什么?是家校共育!是构建和谐校园!稳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是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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