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生拿起一份刚刚汇总出来的、初步估算的偷税漏税数额报告,那上面的数字足以让任何人触目惊心。他走到随行的调查组组长面前,将报告递上:
“王组长,初步证据已经确凿!富源矿业有限公司涉嫌设置真假两套账目、进行巨额现金交易不入账、通过复杂手段洗钱等一系列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偷逃国家税款数额特别巨大,初步估算已达数千万元之巨!并且,其资金流向极其复杂,涉及多个空壳公司和个人账户,背后极可能隐藏着一张更深、更广的权钱交易网络和利益输送链条。形势严峻,我建议,立即依法冻结富源矿业及其所有疑似关联公司的全部银行账户,彻底切断其资金流,并以此为突破口,深挖彻查其资金的最终去向和保护伞!”
调查组是市相关部门组成的,组长是常务副市长丁秋红推荐的,而丁秋红和江河的关系大家都很清楚……
成立这个调查组,关于组长人选推荐,有的领导趋之若鹜,有的领导避之不及……
——据说,刘富源背后有大鱼、大到安南、冀南的水都养不下!
有的人虽然在位置上,但他根本不想趟这汪浑水。
而这个王组长一直在市府办副主任的位置上坐冷板凳,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那个男人不想干出点名堂,他就把这次对富源矿的调查当成了一个契机。
丁秋红就大力推荐了他。
他当然知道这中间的水有多深,但他不怕:老子刚正了一辈子、得罪了很多人,一直止步于眼巴前这个位置,现在,老子非要雄起一回不可!
他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仿佛能滴出水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终,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岂有此理!真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他怒声喝道,“不仅视安全生产如无物,草菅人命,隐瞒矿难,还敢如此大肆窃取国家税款,腐蚀我们的干部队伍!批准!立刻协调银行,冻结其所有账户!以此为线索,给我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消息像一股压抑已久的野火,再次以更猛烈的态势烧遍了整个矿区,甚至通过各种渠道,传向了深远的地方:
“听说了吗?县里税务局的大队人马来了!直接把财务室给端了!”
“何止是端了!搜出来真账本了!我的老天爷,听说偷了国家好几千万的税!”
“报应!真是报应!让他们黑心!赚那么多带血的钱,连国家的税都敢黑!”
“这下是真完了……钱袋子被人掐死了,看他们还怎么蹦跶!”
“要变天了……”
基层矿工们议论纷纷,只觉得憋屈了许久的心头恶气,终于得以一吐为快。而在矿区之外,某些之前还心存侥幸、与富源矿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勾连的人,此刻开始真正地坐立不安,感到刺骨的寒意。查税,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偷税漏税调查,往往能像拔出萝卜一样,带出大量的泥泞,牵扯出更深、更广、更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刘富生站在一片狼藉、纸屑纷飞的财务室中央,指挥若定,沉稳如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扫视着每一份被封装起来的证据。他知道,自己递上的这份“投名状”,无论是分量还是锐利程度,都足够了。古语有云:利令智昏。富源矿这帮人,便是被那巨大而轻易获取的黑色利润彻底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殊不知,不义之财,取之愈多,灭亡之速愈快!法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终会轰然斩落!
江河谋划的这第二拳,裹挟着国家税法的雷霆之威,精准致命,将富源矿看似铜墙铁壁的堡垒,从其最赖以生存的金钱根基上,彻底轰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弥合的裂口。黑金链条被强行斩断,更多的秘密、更深的丑恶,正顺着这道裂口,汹涌而出!
调查组的临时指挥部,烟雾缭绕,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桌上的电话刚刚结束一次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江河放下听筒,指间的烟灰无声地断裂,跌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任由那辛辣的气息在肺腑间盘旋,试图压下去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无形重压。窗外夜色沉沉,而室内的压力,远比夜色更浓。
这几日的雷厉风行,果然惊动了太多人。那些电话,通过各种渠道,或直接或迂回,带着不同的口音和分量,却传递着相似的意思。
第一个直接找上他的,是安北县的书记张治国。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仿佛只是老同事之间的闲谈。
“江河同志啊,”张治国语气舒缓,“富源矿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牵头调查,辛苦,责任也重,我是支持的。”
他略作停顿,话锋如同平滑的丝绸般悄然转向:“不过呢,有些历史遗留问题,我们处理起来还是要格外注意方式方法。矿难瞒报,当然是错误的,但毕竟是在特定时期、特定条件下发生的。现在如果大张旗鼓地全部翻出来,舆论一旦发酵,影响的恐怕不止是个别责任人。这是我们安北县自己脸上的疤,揭得太狠,痛的是自己,难看的是整体形象。到时候,工作被动了,你我这班子,面上都不好看。我的意见是,内部严格追责,对外……还是要考虑到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把握好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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