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安北县城紧紧包裹。县公安局指挥中心却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汗水和某种一触即发的焦灼。电子大屏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清晰地映出每个人脸上凝重如铁的表情。
那块屏幕上,县境周边的地形图一览无余。而其中一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广袤山区,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野里,也烫在心上。技术人员坐在操控台前,手指飞快敲击,卫星图、热成像扫描区块、不断闪烁移动的警力部署光点,在对讲机时断时续的电流杂音和汇报声中交替切换。
“三号卡点报告,无异状。”
“无人机三组已抵达西侧山谷,开始红外扫描……”
公安局长夏晖站在大屏幕前,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转过身,双眼因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布满骇人的血丝,他指着地图上那片刺目的红色区域,声音因为急切而略显沙哑:
“县长!综合现场遗留的血迹喷溅形态、泥地上的脚印深浅、以及保镖阿强最后拼死将他推离的方向和弹壳落点判断,刘富源百分之百,就藏匿在这片山里!他腿部中弹,失血量不小,加上高度惊吓和精神崩溃,体能绝对已经逼近极限,跑不远!我请求,”他加重了语气,几乎是斩钉截铁,“立刻协调调动全县公安、武警机动中队,再发动熟悉当地一草一木的基干民兵,形成立体网格,进行拉网式、梳篦式搜捕!现在正是后半夜,山里气温低,他受伤又受冻,状态最差,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窗口期!天亮之前,我立军令状,一定把他揪出来!”
他的话语充满了行动派渴望雷霆一击的果决和迫切。
指挥室内,几乎所有干警的目光,都从屏幕和操作台上移开,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始终静立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身影——县长江河。他们在等待,等待一道能够打破这压抑僵局的、石破天惊的命令。
然而,那个背影依旧凝然不动,仿佛与窗外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江河的目光越过县城零星的灯火,投向远方那片在朦胧月色下起伏不定、如同蛰伏巨兽脊背般的漆黑山峦轮廓。半晌,他才缓缓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平稳得像一泓深潭,与室内几乎要爆裂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不,”他吐字清晰,“先不急着大规模搜山。”
“为什么?!”夏晖几乎无法理解,他猛地跨前两大步,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和困惑,“县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万一他运气好,或者……或者他在山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藏身点、早年经营矿洞时留下的安全屋,趁机缓过气,找到漏洞钻出了我们的包围圈,那再想抓他,可真就是大海捞针了!”
“他逃不掉。”江河终于转过身,指挥室内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冷静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脸。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与迷雾,直视本质。“你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江河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室内所有的杂音,“是惊弓之鸟,是丧家之犬。身无分文,证件全失,腿上有伤,饥寒交迫,惶惶不可终日。山下,所有交通要道,主干公路、铁路站点、甚至那些连地图上都未必标注的、能走人的羊肠小路,都已被我们像铁桶一样牢牢封锁。他拿什么逃?插翅难飞。”
江河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手指精准而轻缓地点在山区的几个关键出口位置,动作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进山,那样只会打草惊蛇,把他逼到更深的角落,或者……逼他狗急跳墙,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夏晖,“而是立刻从你的人里,挑选最精锐、最得力、最沉得住气的侦查员,像钉子一样,给我牢牢楔死这几个咽喉要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配备最好的夜视仪和生命探测仪。我要的,是连一只可疑的兔子从这些地方跑出来,你们都能立刻发现,并锁定!”
他话音再次停顿,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夏晖和周围几位竖起耳朵的核心骨干,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冷光。“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把‘刘富源在山里失踪、可能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并且极有可能掌握着某些足以让许多人万劫不复的重要证据’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通过那些你认为‘绝对可靠’的渠道,巧妙地散播出去。尤其是……要确保能传到他背后那些人的耳朵里。要让他们知道,刘富源现在还没落到我们手里,但他情况很糟糕,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砰’——一声,自己撑不住炸了,或者……被我们抢先一步找到。”
夏晖先是下意识地皱紧眉头,脸上写满了疑惑,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跟上江河的思路。随即,仿佛一道雪亮的闪电骤然划破迷雾,他眼中猛地迸发出恍然大悟的光芒,几乎是脱口而出:“您是想……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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